沒有插話,更沒有詢問什么叫做「左輪手槍」,柳輕非收回了那雙在懸崖上回蕩的腿,直挺著腰腹盤坐著,轉過身靜靜地看著那個臉上露出各色不若平常淡漠神情的人兒。
零的嘴唇干裂著,額頭漸漸滲出幾滴冷汗。她以為,那些不堪的回憶早已在多年的殺手生涯里被麻木忘卻了,卻不想這一霎,記憶如同潮水般向她涌來:“我是個棄兒,跟著街上流浪的人生活,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八歲那年我被一個走路東倒西歪的男人帶了回家,我本以為從此我會有一個溫暖的家。”
“但是,我的養父是一個酒鬼……你知道什么是酒鬼么?就是那種每日無酒不歡的人,喝得爛醉后就會拿起屋里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養女,最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而那個養女卻不能哭喊一聲,因為那樣只會換來更殘酷的對待……”
“我的養母說我是個禍害,她詛咒養父把我帶了回來,她說我是個沒有人要的賤種,在她家只會拖累她……她每日都會和不同的男人出去,有時候在養父多日不歸醉酒在外的時候也會把男人帶回來,我被她鎖在衣柜里,就聽著那些不堪的言語聲……但是,我感激他們,因為在我流落街頭的時候,是他們給了我遮風擋雨的屋檐,我真的感激他們……”
“有一次,她帶回來的男人把我按在了床上,她撞見后,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并且和那個男人一起把我綁了起來……我好像很久都沒有吃過東西了,對,很久了……我到街道的垃圾桶翻找過期的面包,運氣不好的時候,我會暈倒在垃圾桶旁口吐白沫,等我醒來之后,我才發現,我竟然還沒有死去……”
忽然,柳輕非身子前傾,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女人。
他不知道他心中升起的這股情緒是怎么回事,他甚至聽不懂零的話語中提到的好些語詞……但是,這一刻,他就是知道,她需要一個擁抱。
零似乎什么都沒有感覺到,她的思緒已經深深地沉浸在過往中。
如同沒有靈魂的留聲機一般,她語氣清淡地訴說著那些故事:“十一歲那一年,我被養母鎖在了衣柜里,就在養母和她的男友在床上打滾的時候,養父回來了……后來,屋子里似乎來了好多人,他們拿著刀,我聽到養母和養父凄厲的尖叫……等了好久,我才撬開了衣柜一角腐爛的木框逃了出來,那時候我看見滿滿一屋子的鮮血和躺在床上、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死去的養父母……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竟然覺得輕松了……”
緊擁著零,柳輕非輕輕地說了一句:“不要再說了。”
他的師父是一個絕世奇人,自幼他便活得愉快輕松。一身的絕世武功加上天賦異稟的思維,他輕易地便創下了殺手樓。
他不知道自己組織內的殺手有著怎樣的經歷,但是他就是知道,這世間無人及得眼前這女子凄苦。這世界上,竟有這樣的女子?竟有這樣的女子……
第一次,柳輕非竟嘗到心痛的感覺。從前即使面對各色悲慘的世人,他總能笑說這不過是老天爺的一場游戲。世人的生死離愁,他無心裝載。
但是面對這個淡然道出這些他從未想過的事件,柳輕非驚詫的發現,自己的心似乎一直隱隱揪痛著,他竟有一種想要殺掉那些給予她痛苦記憶的人,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緩緩回過頭,零臉色蒼白,嘴唇無一點血色,呆呆地望著這個抱著自己的男子,她似乎又看見了當年獨孤傲雪掛在臉上的一行清淚,看到了那一張真心關切她心痛她的面容……
遠邊天際初露華光,微弱的光線透過那稀稀蒙蒙的晨霧照射在巖洞內,時光仿佛就定格在這一刻,定格在四目相對的兩個絕世麗人身上。
柳輕非目光如炬,“我相信你。約定已成,我替你解蠱。”
“你是一個不合格的殺手。”輕輕覷了柳輕非一眼,零櫻唇輕啟,淡淡道出了幾個字。
流火尾巴一掃,小腦顱微微側著,一臉好奇地盯著這兩個相對而坐的人。在獸的世界里,想看不語還做了這么長的時間,實在是件很無聊的事。
柳輕非面露謔色,雙手橫交于胸前,眉角挑起,“我不是殺手。我是樓主。”適才放開了緊擁的她,兩人無言相對了好一陣,他竟覺得自己十分享受這樣的時刻。
零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一抹淡笑,一雙晶亮的眸子直直地望入柳輕非的媚眼中:“你是血影樓的樓主,有著高強的功夫,領導著一群殺手,你更不該缺少殺手的警惕。領導一群冷血冷情的人,你何必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