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部隊已經整整七日了,外面的天陰晴不定,空氣里也彌漫著緊張的氛圍,沉重讓人窒息。
班長在時,少有的嘀咕也變得更加少有。
倘若沒有外面老兵們的嘶吼,這里完全像是一座空城,確切地說應該叫死城,
沒錯,我快要死了!
但沒有死過,所以非常確定這就是死的感覺。
訓練場上,經過一陣折騰,新兵們已經累的筋疲力盡,狼狽不堪。隊伍還在瘋跑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沒辦法,
誰讓“兵”字長兩條腿呢。……
九班長吼著,“******都不準偷懶。”
十班長說,“你們這樣還不如山下的那幾個女人。”
班長說:“跑步才是最幸福的事兒!你們就是不懂享受!”
而我們咬著牙齒,嘴里喊著的卻是,呼呲,呼呲。
……
眼前便是著名的王八山,因地處偏遠遂無史料記載,久而久之便被老兵們叫作王八山。
有沒有王八,我也沒能去探個究竟。
老兵們常常戲言,這是男人的山,我私下管他叫犢子山。
滾犢子吧,
犢子,
滾起來。
的確,傳聞不假,當兵幾年回到家,母豬也能看成花。
來了這都不曉得女的長啥樣子了。下午到籃球場抽血,也是最后一次復檢,居然來了幾個第二年兵的女兵。
很多人屁顛屁顛的排她的隊,一時間圍的水泄不通,而男軍醫那邊卻無人問津。
從女兵那邊回來的,胳膊無一幸免鼓著包。
魯大師說過,真的勇士敢于面對慘淡的人生。
在我看來,這前赴后繼的場面有點像植物大戰僵尸,
有人稱這種感覺是痛并快樂著!
女兵莞爾的一個抬頭,那刻竟讓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于是揉了揉眼睛,的確挺像。
和夢里出現的那個女人,很像。
……
我給身邊的老賈說起了葉子還有三年前的那場爆炸。
醒來以后我就少了一些記憶。
只記得奶奶不在了,剩下的人已經都沒有印象了。
老賈說這是,少年未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文皺皺的,聽不懂。也許他也認為我是在隨口亂說,也罷!
這些都只是在小說電視劇里才會出現的情節,常人看來定是天方夜譚。
打完針,我們挑了一個墻角的位置坐下。
葉子他一心想讓我來到部隊,說那是我之前的夢想。
我問老賈:“你都大學畢業了,怎么還來當兵?干嘛來遭這罪受。”
老賈只是笑著:“你不也來了么。”
“是啊,我怎么就來了呢?”
“既來之,則安之吧,”說完這話,是許久的沉默。
我們看著前面走來走去這群往事不詳的新兵們,副班長們三五聚堆一支接過一支低頭抽煙。
看著看著仿佛是在看一場無關自己的電影。
“沙場結交盡奇士,意氣相期共生死。”文人的話向來一語中的。
只是前半句說的極為應景,后半句想來暫時還未通曉其中境界。
但是《呂氏春秋?察今》中講了這么一個故事,楚人因坐船渡河時,不慎將心愛之物墜入河中,卻在船身留作記號,抵達彼岸,按記尋找卻一無所獲。
我們看夠了特種兵,火藍刀鋒,這種極易混淆視聽激情洋溢的大劇。
內心悄無聲息便已然萌發出一顆報銷沙場慷慨激昂的種子,使人心向往之。
殊不知寄宿在別人的世界里,一開始便已是錯誤。
等我們發現的時候,開始變得無法自拔,等待我們的彼岸,會不會如同楚人的故事。
……
歷史總是以其固有的律動,激蕩著未來。
據說這支老部隊當年戰功彪炳,連隊門前的那顆核桃樹,是當年毛爺爺親手栽上的。
榮耀的光環耀眼奪目,其實背后更多的則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這個道理我懂,我們得為了這榮譽拼命,看似光鮮的背后更多的則是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汗水、泥濘、奉獻甚至是犧牲。
我們班的這批新兵人少,年齡跨度卻不小,最大的24歲,最小的也才十六歲。
副班長老孫雖說已有四年的兵齡,卻也才不到20。
班長常說,別看副班長年齡小,但頂你們五六個絕對不是問題。
“去年軍區‘三、百、萬’大比武,十三分鐘,打開五個機柜,排除五個故障,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比第二名快出了整整三分多鐘。今年要不是抽調來帶你們這批新兵,保準又……”班長說的情緒有些激動,
轉而間卻又開始沉默地看著窗外,像是觸碰到了什么,欲言又止。讓我們都趕緊散了。
有時候,他們對話,
有時候,沉默低看著窗外,
吐著煙霧。
路燈照亮了窗前的核桃樹,某一刻副班長突然間又掉下了眼淚。
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們真的也才二十歲左右。
他們之間有的是往事、疼痛以及難言。
然而現實的生活中,更多的則是枯燥乏味的隊列訓練。
這讓心里落差很大的我們更加失落無望。然而在班長們面前又不敢顯露出絲毫的不滿。
幾次三番地想問問班長很多問題,可是每次觸碰到班長那眼神就又將話原封不動地咽回了肚子,
每一次對視,無不搞得驚心動魄,班長好幾次問我們他有那么可怕嗎?
我說,班長雖然拿到很多榮譽,是團里的名人。但在您身上卻看不到一點點的張楊。
顯然馬屁拍到位了,他說這話他愛聽。
班長們都去開會了,難得的安逸時光,在胖子的慫恿下,悄悄地從床頭柜縱深處拿來一袋曲奇餅干。
剛打開包裝就發現這樣的一個舉動已經犯了眾怒,看著十幾雙眼巴巴的眼睛,我竟也傻了眼,
呆了的那一霎那像是過去一整個世紀。
“都吃點吧!”隨后共享了自己所有的存貨。
隨后的很長時間里,我發現我對餅干這玩意一直有著一種難言的情愫。
我為當時自己的義舉感動不已。
胖子后來總結了經驗,以后偷吃東西這種事兒本來就應該偷著吃。
絕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
可是我轉念一想,屁大的點地兒,你我何處藏身?難不成得像楊重那樣半夜三更起來?
胖子回了句:“哥哥,這里是部隊,請收起你的矯情。”
班長們回來好在沒有留下絲毫犯罪痕跡,不然又免不了一場蹲姿持久戰。
唉,我活這么大竟然為了吃個破餅干而搞得步步驚心?
一世英名,
就此埋沒啊!
嗚呼,
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