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場上之景看得一清二楚的夜頌英知道此刻拿下貞平帝已不在話下,唯一掌控不了的就是夜祈歡。她也不解這人突躍性的變化,這還是她眼中的孬種嗎?
夜祈歡眸光冷靜而銳利,出手從容而冷酷,仿若從十八層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滿身煞氣,看得夜頌英心頭一陣陣發(fā)寒。
夜頌英知道,此人絕對不能留,否則后患無窮!
“箭來!”她朝旁邊伸手,一把金弓便落入她的手中。
嗖!
破空箭聲自身后襲來,夜扶笙顫著唇驚呼:“三姐小心!”夜祈歡先他一步發(fā)現(xiàn),身形一矮,拽著他伏地躲開。
咔嚓!少年胳膊細嫩,就這樣活活被她拽骨折了。
有驚無險,夜扶笙慘白著臉,痛得汗水淋漓,依舊沒有吭聲,窩在她懷里驚怕不已。
“別怕!”夜祈歡似有所感,起身時撫了撫他凌亂的發(fā),順便將他骨折的胳膊咔擦嘎吱兩下掰正。
夜扶笙淚如雨下,不是疼的,而是被一種久違的安心情緒感染,“三姐……”
他不敢相信,爹爹保不住他,棄車保帥;娘親不在乎他,把他當作棋子;兩位親姐從未將他放在心上,完全不顧他的生死。而今卻是他從未留意過的人不顧生死也愿護著他!
望進她冷靜謹慎的黑眸,夜扶笙漂浮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死又何妨,最起碼他知道這世上還有一人這般在乎他!
三姐,無論如何,笙兒這條命都是你的了!
這邊夜祈歡投入打殺之中自是不知少年心中有了這番感悟,不論處于何種境地,她都有憐香惜玉的習慣,對那種柔弱單純的尤甚。
況且此番情景和幾年前是如此的相似,夜祈歡險些分不清她到底是穿越了還是回到了幾年之前。
只知道,因為懷中之人,她絕對不能死,多年前如此,現(xiàn)在,亦如此!
被五個黑衣兇煞女人持劍包圍的時候,夜祈歡的力量幾乎到了臨界,緊急之下,漆黑雙眸再次泛紅。
夜扶笙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變得血紅,妖異絢爛。
夜祈歡沒想到血瞳異能竟隨她的靈魂穿越而來,更沒想到前世使用次數(shù)寥寥無幾,這會卻被逼得不斷爆發(fā)。
之前是讓時間停留一秒,此時直接令碩大的雨點噼里啪啦打下,瞬間拉起了一層巨大雨幕。
急雨突降,大多數(shù)人在雨幕中視線受阻,束手束腳,夜祈歡身經百戰(zhàn),即使不用眼睛,亦能分辨敵人位于何處,更何況她的血瞳視力很好。
夜扶笙躲在她懷里,第一次見到殺人如廝殘忍麻木,心臟跳得飛快。
五個黑衣女人臨死前的表情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夜祈歡停下,雙手染血,血液夾著雨水滴答滴答順著蒼白的指尖落在地上,濺起一圈圈漣漪。
夜扶笙聽她沉重的呼吸,扶住她支撐不住的身形。
刺耳的“救駕”之聲猛地響起,夜扶笙身前一空,四顧茫然,“三姐?”他慌亂地喊,三姐不見了!
可她走過的地方卻是成片的人倒下,一條可怖血路自她腳下蔓延開來,她強撐著一口氣,搶在一個橙衣男人之前救下了刀劍之下的貞平帝——
利劍從夜祈歡的肩頭穿了個對穿,雨水打濕她頰邊的發(fā),順著她的長睫一滴一滴如淚似泣。
時間仿若再次靜止,眾人眼睜睜望著心頭震撼。
貞平帝瞪大眼睛永遠也忘不掉這雨中一幕,她身穿囚衣,落魄不羈,風骨無垠,眉眼間充斥著自己沒有的霸氣凌厲,輕笑無謂地拔掉劍,一字一頓咬道:“陛下,草民、救駕來遲!”
“你……”貞平帝眸光晃動,難以置信。
就在這時,宮衛(wèi)涌了上來,黑衣女人一擊不中迅速回返,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夜頌英再不甘心也要撤退,只是未及預料,此行竟會敗在她向來看不起的夜祈歡手里!
一同消失的還有夜祈歡和夜扶笙,貞平帝恍惚地坐在輦內,心中震驚久久難以平息,直到場面被控制下來,她才嘶啞著嗓子著急地喊:“朕的救命恩人呢?快快,幫朕找到她!懸金萬兩,重重有賞!”
頂樓之上的風羨怔怔坐下,大好機會就這樣生生錯過,救駕的機會就被她搶走,就連近前的師兄也沒來得及動手。
沒一會風羨展眉,不急,慢慢來,他有的是時間,一計不成還有一計。這樣想完,他就注意到對面樓上一縷白衣消失在窗角。
*
朱雀橋邊野草花,夕陽斜,晚春雨帶驚雷,清新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雨停之時,彩虹驟現(xiàn)。
泡在一條小溝渠里的女人全身發(fā)白,她的身邊躺著一個同樣落魄的男子。
男子沒一會醒了過來,茫然瞪著不大清晰的彩虹,張開檀口接住從葉尖滴下來的雨水?!翱剩∏纾焙巴攴接X不對勁,這里不是夜家他的閨房,而是——
“三姐!”他反應過來,猛地翻身,爬起來將溝渠里的女人拖到一塊干地上。
“三姐……”摸索了一會,他的聲音發(fā)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她身上沒有一處好皮膚,她的身體沒有溫度,沒有呼吸,就連心跳……夜扶笙顫巍著摸向她的心口,卻摸了一手血!
“嗚嗚!”出了閨房,除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他竟沒有一樣拿得出手來救三姐!
少年無助,意識到這世上唯一一個在乎自己的人可能快要死了,卻無能為力。心痛自責,絕望等死,直到兩道殘影自坡下晃悠著爬上,朝他們走來。
蓬頭扣面、茍延殘喘著的老乞丐注意到這邊的夜扶笙,渾濁的眼睛在他面上一掃,眸現(xiàn)驚艷,兜兜轉轉又落到他的身上。
夜扶笙全身緊繃,緊緊抓著夜祈歡的手,三姐,我怕!
然而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老乞丐并沒有什么異常舉動,坐在一塊干草地上逗著她拉來的大黃狗,行動有些遲緩,間或拿眼睛肆意往他身上掃。
夜扶笙的不安愈發(fā)強烈,旁邊的草皮都快給他揪沒了。就在這時,老乞丐動了,連帶著大黃狗從地上爬起朝著他們齜牙咧嘴一陣吠嘯,夜扶笙嚇得臉色煞白,害怕地將夜祈歡的手抓破。
老乞丐拽了拽繩子讓大黃狗安分下來,歉疚地看了他兩眼。見對方還算客氣,夜扶笙松了一口氣,為剛剛質疑她的想法感到難堪。
“沒關系?!币狗鲶系淖藨B(tài)高潔清雅,謙遜有禮。
老乞丐的雙眼詭異地亮了亮。
在這樣的靜等之中,夜扶笙被傷寒侵身,眼前一片模糊,他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唯獨難過的是,如果死了,他們的尸首將會歸于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