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火紅高轎在天香樓不遠處的瓊樹下停住,轎頂檀雕螭鳳振翅欲飛,紫色珠簾輕輕晃動,一只素手伸出,微微挑開一角,聽見前方呼聲連連,“發生了什么?”
一道高大身影噔噔跑走,很快就又折回,彎身恭聲稟道:“天香樓的十二天香今晚集體現身,引來一大群圍觀之人。”
素手主人輕蹙黛眉,本想悄無聲息看完人就走,偏巧出了這么一茬。也罷,他就去看看在搞什么名堂,“一個時辰后再來接我。”
男人從轎中出來,一襲曳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鬢發斜插鑲金玉步搖。
來到天香樓門外,經由一處暗門進入曲折回廊,才走兩步,天香樓鴇爹就迎了上來,臉色一肅正要跪倒,男人揮了揮手,“這樓里在做什么?”
“皇君且看便是!”鴇爹笑吟吟引他上了四樓視角最佳的地方。
天香樓整體呈塔型,環形走廊上飄紅蕩綠,泠姜從這邊上了四樓正要問鴇爹要人,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面戴紫色紗巾,分明就是——
“師兄!”泠姜低呼一聲忙掩住嘴巴,看到他身形頓了一下,迅速隱到一根精致紅柱背后,輕輕咬牙,師兄怎么會突然來這里!
“皇君?”鴇爹疑惑,風臻不在意一笑,走過去坐定,隨口問道:“我聽說泠姜公子最近受了傷。”
“什么!有這事?”鴇爹吃驚不已。
“你不知道?”
“這……呵呵,皇君和泠姜公子是舊識,知道的應該比我多。”鴇爹尷尬地笑了笑。
“我要見他。”風臻直言不諱,“鴇爹把他請來吧。”
“不用請了,我來了。”泠姜在暗處見躲不過,等了一會便走了出來,朝他盈盈一拜,“參見臻皇君。”
風臻深深看了他一眼,“嗯。”
泠姜因為近來耽擱計劃的事有些心虛忐忑,正要說什么,忽見他的目光鎖定樓下一處,跟著看過去差點氣得縱身飛了下去!
好個夜祈歡!虧我為你擔心半晌,沒想到你在花叢之中好不快活!泠姜咬牙切齒,不著痕跡忍下怒氣,哼,先放你一碼,回頭再行收拾!
風臻一一看過紅臺之上的十二天香,微微詫異,沒想到小小天香樓竟集了這么多人間絕色。不及細賞,他的視線就被一位攜著畫布從暗處走出的白衣女子吸引了過去。
一樓滿聚的人群跟著騷動起來,連連發問:“她是誰?”
風臻怔愣,覺得她有些眼熟,凝神正要細瞧,突然被泠姜扯住袖口,“師兄,我們去紅樓詳談。”泠姜壓低聲音有些緊張,生怕他發現夜祈歡身份。
“看完再說。”風臻扯開袖子不為所動,抿了一口上等花茶,就看到白衣女子將畫布交給了幾個女侍。
女侍在紅臺邊上將橫六尺縱四尺的巨大畫布展開鋪在桌上,又在一旁金絲楠木桌上擺放毛筆、墨水、硯臺、鎮紙、筆洗等物,有條不紊,氣氛莊嚴。
眾人驚訝不已,算是有些眉目了,于是交頭接耳,“這是要作畫?”
“畫十二天香嗎?”
“天,那么多人一個月也畫不完吧!”
“誰知道她能畫成什么!依我看,沒準畫個三兩筆就準備糊弄過去!”
“也許她是掛著羊頭賣狗肉,其實就是想一睹十二天香的顏色哩!”
“嘿!我怎就沒想到,下次我也要捯飭捯飭,不畫十二天香,就畫泠姜公子!”
“怎么著,你也會作畫?還想畫泠姜公子?”旁人打趣。
“哼,保不齊就比這個細皮嫩肉的女人好個百倍!”
“就嘚瑟吧!”心想天香樓可不是任你胡玩的,吹牛皮頂個毛用。
“她是誰?”風臻聽到底下言論,側首問鴇爹。
“臻皇君……”泠姜正要搶在鴇爹前頭說話,鴇爹就迫不及待說:“她是我特地請的畫師,自打前幾天見識了她的畫技后,我就讓她今晚為十二天香作一幅群像,到時候掛到樓里,肯定會成為佳話!現在瞧樓下這些女人急巴巴的樣子……不也是一種宣傳造勢的方式嗎?”鴇爹意味深長一笑。
“呵呵,鴇爹好手段!不過此人真有這等本事?”風臻不大相信,“我記得畫藝驚人的謫仙子也是二十出頭才在畫作上稍有所成吧!放眼四國,哪位畫師不是老來神筆?”
意思很明顯,年紀不夠,閱歷不足,造詣不深,哪來登峰造極的畫技?
“臻皇君,那可未必。”見師兄懷疑她,泠姜第一個忍不住發話,“你怎知她沒本事!”
“嘿,夜畫師之前是泠姜的畫師,皇君你就等著看吧!”鴇爹也跟著湊熱鬧。
“夜、畫師?泠姜公子,是你的畫師?”風臻隱約覺出一絲不對勁,望進他一雙撩人桃花目中,仔細探尋。
泠姜倏爾一笑不著痕跡地避開,“不信我們打賭可好?”
“賭……好啊!籌碼為何?”
“時間,再給我點時間!”泠姜心跳加速,聲音發緊。
“泠、姜!”風臻笑意融融,背著鴇爹紅唇蠕動——風、羨!
泠姜握緊拳頭,聽到他說了一個“好!”接著風臻又笑言:“輸了你就沒時間了!”
“……好!”泠姜深呼一口氣看向臺下的她,夜祈歡,你可別辜負我的信任!
似有所感,站在紅臺一角正在揣摩如何下筆的夜祈歡抬頭望向四樓,沒有絲毫阻礙的對上他的眼睛。
泠姜控制不住,想要跳下去揪著她的袖子威脅——你要是敢輸,我就……
風臻眸光微動,突然側頭看向泠姜,泠姜慌忙掩目,夜祈歡這才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
“夜畫師,你想好了嗎?”第三天香嘟嘴埋怨,在夜祈歡望過來的時候,將衣服拉得更開,“你可要把我畫得最漂亮!”
第五天香咯咯一笑,深情凝視夜祈歡,似乎待會她會把自己這副模樣畫出來一樣。
第八天香不甘示弱,曼聲道:“夜畫師,倘若你能畫得令奴兒滿意,今夜奴兒……”
第一天香抿唇,看出夜祈歡并無旖旎情思,無論他們如何搔首弄姿也只是平白作丑罷了,因此擺正身形只笑得明艷大方。
原本還嫌夜祈歡杵在臺上遮擋視線的女人們連吞口水,再也不發牢騷了,十二天香爭相賣弄姿色,難得一見啊!
然夜祈歡只覺如芒在背,因此草草看了他們一眼便取筆蘸墨。
其實畫十二天香群像是她提議的,鴇爹聽了后贊成不已,便有了今晚這幕。
至于她為什么會提議在眾人面前現身作畫……夜祈歡唇角勾了一絲弧度,將喝飽墨水的毛筆隨手一抖,干凈的畫布上立即落下一大串混亂的墨點。
嘶!
眾人抽氣,難道她是畫不出來了才這般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