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依然以白袍遮臉，趟出客棧，循著地圖，在茫茫的白霧中尋找標志建筑，前往最近的醫館藥鋪。

霧濃，霧淡，“蔥香館”出現在徐金眼中。

蔥香館是廚神館，館中有一名多種廚道達到以人證道境，而火道更是達到以物證道境的廚神，此館只烤大蔥，蔥香滿館，不膩不嗆。

徐金摸了摸全然不覺饑餓的肚子，從蔥香館門邊走過。

館中，滿館衣著光鮮的食客正小心翼翼地品嘗著碟中的五片大蔥。一碟大蔥五片，五百金。

霧濃，霧淡，“齊天拍賣行”的金布銀字招牌映入眼中。

齊天拍賣行是半壁天第一大拍賣行，行中每日舉行拍賣數百場，有文藝拍賣分館，有圣器拍賣分館，有仙草拍賣分館，還有雜項拍賣分館。

現在，齊天拍賣行的大門外立著“歇業”的木牌。

霧濃，霧淡，一襲綠裙出現在視野里。

綠裙，雙刀髻，發間白花，雕鳳白玉釵。

見到這綠裙女子，徐金稍一皺眉。離開小天道典當行不過半日時間，他猶記得，這綠裙女子是小天道典當行的行主，方天雪。

半天前，他在方天雪手里當了一顆養髓圣果，拿到六十萬兩金和一張當票，那張當票，他已撕掉了。方平說，養髓圣果養山河脈，對他這先天廢人沒什么作用，既然當作本金當掉了，改日賺到錢了，也不應該將它贖回來。廢人宗弟子有借有償，五十萬當掉養髓圣果，就當是借本金送的利息。

手中無當票，他與小天道典當行就沒什么關系。徐金理所當然地盯著地圖向前走，朝醫館藥鋪走。

方天雪并不知道他撕掉了當票，更不知道他這么想。

當白袍蒙面的少年從她身邊走過，再一次出現在她眼中的時候，她那張嫵媚而清麗的臉上瞬間出現一抹狂喜，連發髻上的白花也微微綻放了一分。

“公子，又見面了。”方天雪輕攏額間細發，將臉上的狂喜換成嫵媚柔和的笑容，上前搭話。

徐金皺眉偏頭，瞧了方天雪一眼，又低下頭去看地圖，腳下一頓，很快又邁了出去。

“公子是在半壁天尋找什么嗎？天雪愿意帶公子前往。”方天雪見徐金不搭理她，也不羞惱，跟在徐金身邊，柔聲細語地說道。

徐金頓足轉身，不耐道：“方行主，我這人很看重隱私，能讓我一個人好好呆著嗎？”

徐金的不耐，令方天雪心里頓時生出幾分氣惱。

但她隱而不發。

這少年能拿出十萬年份的養髓圣果，必然得了一份極好的傳承。也許是偶入圣墓，也許是前圣傳承，也許是誤入已遭廢棄的上古宗門，無論是哪一種，他得的好處一定能讓他成為圣級強者。

能辨識強者，會拉攏強者，絕不得罪強者，是典當行，拍賣行，各大小宗門主事者的必修功課。方天雪在這方面做得相當出色。她非常清楚，怒意，只能在關心對方，還能讓對方知曉她在關心對方時，才能流露出來。

方天雪繼續微笑著，道了聲“公子保重”，向徐金施了一禮，掀起一片洶涌波濤，留下一街口水四溢的看客，優雅地轉身離去。

方天雪離開，徐金眉間的皺紋依然不減。

方天雪已表現出了拉攏意味，而這一切，顯然只因為一顆拍賣底價一百萬兩黃金的養髓圣果。

即使對這個世界的經濟不太了解，徐金仍然知道，在半壁天，百萬黃金根本不算什么。以物證道境的修道者能活一百二十年，若有百萬黃金，可在半壁天舒服過完一世，但百萬黃金在半壁天卻只能買到方寸之地。對于小天道典當行這種足以買下上千座城市的大富商行，百萬黃金根本無足掛齒。因為一顆價值百萬兩金的養髓圣果而拉攏他，這種事情不應當發生。

難道是因他不愿拍賣只愿典當，覺得有利可圖而拉攏他嗎？

還是說，認為他身上有更好的寶物，想和他套近乎然后騙他出城宰了他奪走寶物？

徐金無法確定方天雪靠近他的原因，心里便對方天雪生出了一絲警戒。

徐金非常小心，現在更是越來越小心。除了李心愫，除了父母，他會懷疑任何人。

他是廢人，現在仍是廢人，以后，大概也會一直是廢人。方平說圣級強者的反應速度極快，也就是說山河脈與天人靈腑能提高修道者的反應速度，而他是廢人凡軀，只要他沒有準備好，任何人都能趁他準備完畢之前輕易殺死他。

他是廢人，身上卻帶了一大堆上一輪天道里留下來的武器。他只能借力，不能修煉，若過度曝光自己，露財于人，注定是一條危險至極的路。

徐金對此已是了然于胸，因此一離開客棧就蒙頭蒙臉，也因此對待方天雪的一言一行極為謹慎小心。偌大典當行的行主，肯定手段超群，心思縝密，若不小心應付，只怕剎那間就會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對自己這多余的小心，徐金不以為意。

“師父，典當行那女人怕是覺得我手里有許多好東西。”徐金環視一圈，確認自己身旁無人后，低聲說道。

火輪弓里很快傳出了方平的回應：“一顆十萬年份的養髓圣果，總有些玄機，會引起典當行行主的疑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但這是你唯一可以拿出來換本錢的東西。你手里的每一件武器，一旦拿出來，都會引起極大的騷動，對你更不利的是，修道者能善用你的武器，而你卻無法像他們那樣善用。”

聞言，徐金心頭微驚。他能借到元神，自然也能像修道者那般使用手頭的武器，但方平卻說他無法像修道者那樣善用。恐怕修道者與武器之間，另有一層他無法建立的關系，而這層關系，能將武器的威力發揮到極致。

方平的聲音繼續傳入他腦海中：“所以你必須搶到真天雷，至少要在速度上壓過修道者。而之后，你最好將所有的跨世武器都回收起來。”

徐金點點頭，重又翻著地圖，找到了藥館，聽取方平的建議抓了好些藥，又買了一瓶價值一萬金的還神丸子，返回客棧中。

生火煎藥，徐金給白鬼喂下一粒米粒大小的還神丸子。

之后，徐金將白鬼洗得干干凈凈。

待白鬼稍回復了一分元神后，藥已煎好。徐金服下一大碗苦澀的黑紅藥液，方平吩咐道：“取藥礦出來，今夜開始，每夜睡在藥礦上。”

徐金依言捏儲物符取出藥礦。

藥礦黑乎乎的，扁平而大，泥印未消，凹凸不平，差不多能將客房里的木床占滿，卻又輕得很，徐金只需單手就能輕松抬起，不足十斤。

“這藥礦到底有什么用？就只是強化我的體質嗎？”徐金取干布擦去藥礦上的泥印，脫去白袍，在詢問時赤身躺了上去。

“準確來說，藥礦能讓你的身體更易接受元神，使你接觸純度更高的元神時沒那么脆弱。還記得你在火焰里用的言道借律吧？如果你當時使用以人證道境的元神使用言道借律，快字出口時，后果只有一個，你喉破頸斷。”方平的聲音專注而嚴肅。

“嘶——”徐金未能對方平的說明作出回應，一躺上藥礦，遍及全身的痛楚和癢麻灼燒感就將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元神煉體雖然又痛又癢，但也不至于這么夸張吧？你已經嘗過以人證道境的元神了，還不能抵抗藥礦的煉體？”方平調侃道。

徐金沒有回答，只是咬著牙承受痛苦。

以人證道境的元神雖然很痛，崩斷雙臂肌腱時雖然很痛，但無一能與現在相比。

現在他只能感覺到全身又痛又癢，好像每一片肉都被割下來，扔在火上烤，烤完再貼回身上。

“徒兒，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玩笑可不好笑。”方平怪異地說道。

徐金咬著牙，沒法回答。

發現徐金一直沒有回答，方平的聲音終于慌亂起來：“徒兒，徒兒？你能說話嗎？你能動嗎？你能不能動？想辦法動一下！動動眼睛！讓你的狼過來咬住火輪弓！”

徐金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勉強睜眼，發現白鬼正站在他面前，一臉關切地望著他。

徐金盡力朝著白鬼轉了轉眼珠，然后雙目翻白，痛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