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苦?!”竹風只覺上當,話中已現責怪語氣。穆瑤亦在身旁,這樣胡來,教人如何收場?!
俞子馨看出他的顧忌,忙說道:“公子莫急,今夜我讓朋友邀了她上船,只為讓她見你一面,就隔著江水在那艘船上見你一面而已,她八年來可是日日都想見你的。”
話音未落,琵琶聲已止,后方的船開始與他們并駕前行,僅相隔著兩個船身的距離。
紅燈籠下,一位面若桃花已過花信年華的女子風韻猶存,她手抱琵琶,靜立在朱紅的船柱一側,秋水望斷。
竹風視線落在她身上,早已忘卻的人、忘卻的事,不受控制地又顯現在腦海。時間從現在推到八年前,那時的他、他身邊的人、與他擦身而過的人,一幕一幕,竟然變得如此沉重。
他搖了搖頭,合上了雙眼……
……
突然趕超的船,船中的琵琶女雙眸含情地往這邊望,順著她的視線,分明落在船頭,穆瑤注意到竹風不自然的表情,以及莫名地閉合雙眼。他在逃避什么?再仔細看一眼對面的琵琶女,雙眸仍舊深情款款,仿佛還有淚光閃動。
這種情景,穆瑤體會深刻,哪能錯的了?!當初他不也是這樣逃避過她嗎?!
心中震顫,身子一晃,天地就像被吸入旋渦中……
趕超的船漸行漸遠,直到被其他船只阻隔,他睜開眼,發現俞子馨已背對著他站在船頭的另一面,對月獨酌。他再扭頭去搜尋穆瑤的身影,她靠在椅子上,正和身旁的人說著話。四目相交,她的目光一閃而過,他在那相交的瞬間仿佛看到了一絲幽怨。
……
游船宴飲圓滿結束,移船就岸,一趟來回,一個多時辰就消磨掉了。穆瑤提著裙擺在竹風的攙扶下上了岸,夫妻倆與眾人行禮告辭。
那輛畫有美人撫琴圖的馬車已等候多時,竹風扶她上車,她卻將他的手撥開,自己大步跨了上去。竹風心中咯噔一下,風雨襲來……
馬車搖晃著駛向客棧的方向,車里二人無言,穆瑤閉眼靠在角落里,似乎睡著了,竹風輕輕將她摟過來靠在自己胸口,她卻掙脫了他的手臂依舊往那角落里靠。
竹風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雙手捏了捏衣角,湊過臉去,“瑤兒……”
不理睬。他又連續喚了三四聲,她忽地坐起來,面露慍色盯著他。
“你和她有何瓜葛?!”
“和……誰有何瓜葛?”
“抱琵琶的那個!眉目傳情的那個!深情對望的那個!”穆瑤終于按捺不住情緒,將話挑明了,她本打算回到房里再同他計較的。
果然是被她察覺了,竹風只覺后脊發涼,這件事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只怕越描越黑,便忐忑地說道:“她是我與俞當家的一位故人。”
穆瑤冷哼一聲,“你當我是瞎子嗎?故人?那也是非同尋常的故人,你們的情義去到了哪個地步?”
“瑤兒,你要信我,我對你……”
馬夫趕馬的一聲喊,打斷了竹風的話,竹風沒有接著說,只握住了穆瑤的手。
穆瑤抽出手,沒再言語,轉身靠回了角落。
……
走進客棧,走上樓梯,走進房間,穆瑤都沒再說一句話,竹風跟在她后面,心被千刀萬剮似的。
客棧的伙計又提了熱水來,將浴盆注滿,然后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竹風過去試水溫,卻被穆瑤搶在前頭,同時聽到她自進入客棧后說的第一句話:“我自己來,你走開!”
她雙手把已經移開放置的芙蓉屏風又拖回了原位,剛好阻隔在她與竹風之間。
竹風挨著屏風背過身去,沒有走開,只靜靜佇立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穆瑤在屏風的另一邊寬衣解帶,踩上木凳,坐在盆沿,準備跨過浴盆往水里落腳。
“當心水燙!”
她僵住了準備落足的姿勢,足尖點水,腳一縮,還真的挺燙。瞄到浴盆旁邊有一桶涼水,又跳下地面,提起那桶水,吃力地抬起欲往盆里倒。
“小心!別淋到了身子。”
嘩嘩嘩!桶里的水倒得是盆里一半,地上一半,地上的那一半,確是沿著身子澆下去的。穆瑤冷得打了一個哆嗦,趕緊棄了手中的空桶,踩著木凳,跨進了熱水中,水溫還是稍微燙了點,可哪還顧得了這么多。
“瑤兒……”竹風轉過身,透過屏風看著她模糊的身影。
急忙換了個背對他的位置坐著,穆瑤嗔怒:“轉過去!誰允許你看了!”
屏風外的人不敢不轉,猶如入了畫一般,他的身影與芙蓉重合,紋絲不動,無聲無息。直到兩盞茶的時間過去,里面的人穿好了衣衫走出來。
他跟在她后面,嗅到她身體揮散著沐浴后的水氣,看著她的背影停在妝臺邊。銅鏡里的她柳眉微蹙,正思索著什么。
“竹風!”
語氣是曾經郡主的氣度,竹風惶恐,忙拱手躬身,“娘子,有何吩咐?”
“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