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躍進了院子。
在周圍的酒壇前,十八人以圓站定,另有居前四人并排。
“果然是神武衛(wèi)……”
四人中的一人說道,盯著已經(jīng)走到了黑云旗幟之下的魏淵海。
“非我輕敵,不過,我依然覺得,主上實在是過于謹慎了。”另一人冷笑道。
這時,魏淵海才從近兩丈的大旗旗桿上挪開目光,挑起眼四顧了一圈。
“怎么?看到你們的對手,只是一個老了的瘸子,覺得很失望么?”老人緩緩露出笑容,輕佻說道。
先開口的那人搖頭道:“怎會不失望?我等本要痛痛快快地去城外來一場大戰(zhàn),不曾想被派到了這兒,來對付一個年近古稀的殘疾。”
魏淵海大笑說道:“于心不忍?還是覺得大材小用?老夫可不想占人便宜,奉勸爾等用出全力,不然,下場可是很難看的。”
“你已老邁,又手無寸鐵,就想靠這身鎧甲頑抗?引頸就戮,這是你能有的,最接近壽終正寢的死法了。”另一人低笑說道。
老人一挑眉,收回了笑意。
“我這甲,隨我出戰(zhàn)過百場。甲上的鐵片,到如今還剩四百一十二。我每三日以手擦拭一次,一年換一次穿絲。此甲,曾抗千人千蟲千獸。爾等,連零頭都算不上……”
隨后,魏淵海看著周圍漸漸露出了警意的人,一指身旁,問道:“只當(dāng)我是想頑抗?你們,可還有人知道我是誰?你們,可還有人識得這桿旗?!”
至此,于開始展露氣勢,釋放出了雄渾元氣的老人身前,所有人再無輕視,皆將手中兵刃握緊。
“禮尚往來,念在你們覺得我是軟柿子,并未直接偷襲的份兒上,老夫會讓你們知根知底。我乃魏淵海,神武衛(wèi)天機營掌旗將!呵呵,四名神啟境的白虎武士,就敢來殺我……”
下一刻,魏淵海右臂猛然向側(cè)伸出,手則慢慢張開。
“你們的主上,不是謹慎,而是愚蠢!我雖已老邁,但可不是……手無寸鐵!”
地忽動。
老人的手下,無形漩渦卷起,一股股渦流氣勁自下而上拔高。當(dāng)漩渦帶起的黃土與碎石重新散落之際,魏淵海的手中,已握住了一柄自地下升起的長劍。
“此劍名‘川’,殺敵過三千,小心了……”
四人中一人上前一步,抬手低喝道:“不要被他的氣勢所懾!凝神!出——”
而在眾人欲沖前之時,便聽見身后無數(shù)脆聲裂響!
所有酒壇,均都炸開。
浩蕩元氣,霎時于院內(nèi)奔流肆恣,帶著無數(shù)懸浮在空中的破碎陶片。只一瞬,魏淵海周圍的人,全部掛彩!
一根木棍倒在了地上。
老人嘿笑一聲,移手,把住墨云大旗。另一手中,川劍提起。
“我是否壽終正寢,尚未可知,但你們,可是要英年早逝了,年輕的……皇王衛(wèi)士們!”
……
……
……
望北城南,另一處。
秋熠捏著黃銅煙桿,微笑著吐出了最后一根草燒出的煙氣。
“我向來記不住我的敵手……背負赤云時,同我戰(zhàn)斗的人,均未撐過二十合。你說你叫郭啟興?被我在華興擊敗?哈,我真得忘了……”
在他對面,重劍出鞘,直指秋熠。
劍鋒之后,是郭啟興的暴怒雙目。
“我會讓你想起來。”
秋熠將煙斗別在了腰中,說道:“看來,我們所有人的位置,都已暴露了。”
“你的同伴要面對的,都是死局,也包括你……”郭啟興的蒼白臉龐上血色涌動,漸露出了笑容。
秋熠搖了搖頭,含笑道:“從只你一人,單獨找上我看來,你們真的不會如愿。”
郭啟興猙獰一笑,露出了牙齒,“這一夜,只屬于我們,先從……殺了你開始!”
而后,二人直接相對沖上!
……
……
……
城南小院。
在幾聲劇烈地咳嗽之后,秦臨川將方才捂在嘴上的手掌移開翻下,幾塊鮮紅色的冰晶摔到了地上,碎成微粒。亦已身覆玄色碎葉重鎧,披上了朱紅氅的老人,握住身旁案上的長劍,自椅中站起。
“此劍名‘海’,乃是那個瘸子的佩劍。沒想到,我居然真得撐到了這一日……”
于鑫抱著狹長紅刀,笑道:“將軍很高興吧?我已經(jīng)聽到了血液從您的心里被擠出去的巨響。他們有術(shù)士幫助隱藏蹤跡,直到現(xiàn)在才暴露了殺意。看來,我們有場硬仗要打。”
“此乃幸事,不過這些人,還不夠看……”秦臨川拄劍沉聲說道。
“我后悔了,我該去找邀月……嗝兒!”九刀揉揉肚子,很是遺憾。
“沒事,姐姐送你一把。”甄陶將劍遞向他。
九刀接過,掂了一掂又皺眉說道:“太輕太脆……”
“五兩一把呢,夠貴了。”門外的游云豎起旗幟,回頭笑道。
九刀面容更苦,一指云樹,嚷道:“在咱們里,這小子戰(zhàn)力最低,卻偏偏有最好的武器……我賀風(fēng)烈第一個不服!”
“請隨意。”云樹靠著赤云,抬手說道。
“哼,赤云在手,若你的戰(zhàn)績還是低于我,到時你便去替我搬磚吧!”九刀挑釁道。
云樹傲然笑道:“定然不會!”
“十幾個白虎武士……嘿!”于鑫笑容泛冷,“想不到潛入望北的皇王衛(wèi)士,竟然有這么多!東州經(jīng)營了許多年,怎么反而還不如以前了?”
“賀重手下的人,自然非同一般。”秦臨川搖頭道,“蕭諾行這位望北城主,也絕非庸才。既然那些皇王衛(wèi)士,敢如此大張旗鼓,想必是在這位城主身上,出了點問題……”
“哦?如果真是這樣,那這望北,可就要亂起來了……”于鑫大笑說道。
“世道會又一次發(fā)生改變……他們,想以消滅我們,作為新的時代的開始……”
秦臨川亦露出一絲笑容,“但,恰恰相反……”
老人復(fù)又側(cè)過頭,發(fā)聲問道:“晏離,已破境了?”
眾人轉(zhuǎn)身看去,方才,一直在旁閉目靜坐的晏離,此刻站了起來。
稍后,他呼了一口氣,衣衫也同時鼓舞,在袖中領(lǐng)口間,皆有氣流涌動而出。堂中頓有濤聲反復(fù)回蕩,久久不絕。
濤聲退去之時,晏離點頭說道:“我已神啟。”
……
……
……
八方墻頭,紛紛人如出水之魚!
秦臨川率先跨出堂外,抬臂喊道:
“旗交由我!”
游云遞出長桿,老人提手握住。
“我們退往少陽山中?”于鑫問道,站在了秦臨川的身側(cè)。
老人持起海劍,指向城南方向。
“那里還有個蠢貨瘸子,我等殺過去,再做他想!”
于鑫笑起來,“將軍心系同袍,我本想獨自去迎一下他的。”
“師父昨日便支我去叫淵海師傅,可惜他賭氣不來。不然,也就不用這么麻煩了。”甄陶打趣道。
秦臨川哼了聲,道:“向來不知道審時度勢,斷了腿的蠢貨,想走都走不快……”
此刻,院子已被人堆滿,四周墻上也有蹲守,整個空間內(nèi),都盡是騰騰殺氣。
在靠著火麟書院的墻的那邊,傳來了一些學(xué)生的疑惑呼喝,隨即,便是驚慌的喊叫聲。
“殃及無辜了……”晏離搖頭,目中有了痛意。
對方陣中,有一人提刀前指,出聲喊道:“神武余孽!速速放倒旗幟受降,尚可留爾等全尸。”
“放你大爺!”九刀自人堆里露頭大喊。
那人哂笑一記,再不言語,緩緩抬手。
“盡快解決。”秦臨川沉聲道,“不需留力,自有我兼顧。”
“好!”眾人齊聲應(yīng)道。
然而,就在這時,晏離突然低喊了聲。他的視線,放在了院中的一人身上……
心跳不由加快!晏離急急一指,向疑惑地看過來的人說道:
“那個在敵陣左方,帶著眼罩的人,明明——”
便在這一刻,對面居中的人,已然揮下了手!
瞬時,幾十人一同爆發(fā)出了吼聲,擺開武器,向背靠著正堂的眾人飛速而來!
“開戰(zhàn)!”于鑫挺起紅刃,第一個迎了上去。
對面同樣眨眼便至,共有四人,目標鎖在了他身上。兵刃還未相碰,但憑感知動作及元氣凝實程度,便知他們皆是處于神啟境的白虎武士。
而于鑫,雖亦是同等境界,但他面上,只有冷傲笑意。
笑話,于西陸日日與蟲人死斗的戰(zhàn)王軍,豈怕這個?!
一個呼吸間,于鑫的戰(zhàn)意,肌骨,均升至巔峰!手中名刃‘紅柳’,已收于腰際——
他要直接以空沙,破開對方的沖勢!
不料,于鑫還未開始旋轉(zhuǎn),身前突生劍芒,憑空繚繞!其跡如流星,卻帶萬鈞之力。錯神之間,那四人已由前沖變?yōu)榱说癸w。
“巨門天璇……北辰劍罡?!”于鑫詫異,轉(zhuǎn)頭大笑道:“秦將軍,您竟還藏著這一手?”
“怎么,難道你當(dāng)我只會用拳頭?”秦臨川的面容上,帶著從未展露過的昂揚笑容。在夜色中,于老人身上閃騰著的破軍雷元氣,讓他看上去猶如燃燒之陽。
“還未到你們拼命的時候,且先讓我,舒活下筋骨!”
話音未落,秦臨川扛旗殺入敵群。
北辰劍罡.七星斗陣!
銀白元氣再度大盛,自老人手中海劍向外延展,登時化為丈長的銀白氣刃。
北辰劍罡.天璣天權(quán)!
到此,已看不清秦臨川如何動作,只能見到由他的軀體為起點,剎那間生出的無數(shù)劍光!而后,那劍光在去勢將盡之時,猛然向任意方向彎折,二次刺出,三次刺出,四次刺出……直到第七次刺出!
這是一片十丈范圍的劍光叢林!
光芒散去后,留下的,是近二十名不及撤退的武士的尸體。
無論是哪一方,皆震撼。
圍攻上來的人緩緩后退,居中那人,聲中透出了沉沉忌憚。
“能將北辰劍罡,提升到這等威力,近乎通天之境……你不可能,只是普通的神武衛(wèi)!”
秦臨川拄劍大笑。
“你們所持的情報,無外乎停留在昔日神武衛(wèi)的名冊,和華興城的那夜上!爾等一輩,有幾人曾與神武作戰(zhàn)?有幾人是百戰(zhàn)之士?我乃秦臨川,神武衛(wèi)鷹營掌旗將!身為敵人,我也要告訴爾等一個王上一統(tǒng)神州時的規(guī)矩:打,就打到你服氣為止!”
言罷,老人再度舉步。
“犀牛武士退散,攻其余者!連同我,再加二人圍他,術(shù)士落陣,殺!”
居中之人嘶聲大喊道,戰(zhàn)再啟!
共計七人,突到了秦臨川近側(cè),手內(nèi)三刀兩劍一鞭一鉤舞起蕭風(fēng),老人一攔一刺三斬三拳還以顏色。縱幾人得互相借力策應(yīng),亦不能進入秦臨川身前一丈,墨云旗隨院中震蕩的氣流卷動,長桿在老人身邊屹立不倒。
不過得以牽制住他,剩下的人頓時越過了秦臨川,場面一下轉(zhuǎn)為混亂。于鑫與游云以攻帶守,一左一右沖入人群,而其余眾人,則以晏離為圓心拒敵。在雙方第一次貼身之際,漩渦乍起!
晏離一手抬升一手下落,周圍元氣渦流頓時分化,走向與速度完全不一,外側(cè)之?dāng)车臎_鋒勢頭直接被中斷。雙臂交錯時,他吸氣中止轉(zhuǎn)為呼氣,漩渦再亂!
于此同時,甄陶動,東南西北盡紅影!在她所經(jīng)過的近十人身上濺出血液之時,晏離再抬一手,甄陶已在空中!
登是時,她在空中飛旋,下落期間,甄陶雙劍已收入腰間,手臂唯能看到虛影,嗖嗖刷刷嚓嚓嗤嗤之音隨著她每一次甩手蕩響不絕。
云樹在下方,剛以赤云封住一人下劈的刀,便看到這人額頭上釘了把叉子,腦袋一后仰間,又有口飛刀戳入了他的脖頸。
云樹提腿將已死的這人踹開,再聽到人群里響起的一片慘嚎,他的心思頓時念到了那日甄陶所說的——手拿飛刀,指夾銀針,袖間暗藏甩手箭,兜里揣滿鐵橄欖,八刃飛叉掛腰間,所言,真不虛也!
賀王刀.怒凰!
四人中劍,九刀趕到云樹身側(cè),劍擺前身。大笑道:“有覆海決,何需其他!晏離大哥,他日到西陸,你定要在我身邊!”
“好。”晏離一笑回道,伸手為落地的甄陶穩(wěn)了下身子。
而當(dāng)幾人再欲挺進,卻忽覺身體一沉,同時,連元氣的調(diào)用都感覺到了滯塞。對方的合圍立馬接上,外側(cè)的云樹和九刀被壓了回來,甄陶自后越前,方才助兩人站穩(wěn)。晏離二度呼吸,生濤浪化大漩渦,化解了多許三人壓力。
“這是咋回事?”九刀借著云樹一記霸下解圍,小退一步,瞥了眼被震的還在嗡嗡作響的五兩長劍,晃晃肩膀喊道:“怎么力氣變小了!”
“有術(shù)士的陣法生效了……”晏離皺眉說道。
甄陶停下青鸞影身術(shù),急道:“術(shù)士在哪?我們?nèi)⒘耍 ?/p>
“太遠,會消耗過大。”晏離手上不停,再道:“暫且等待,他們應(yīng)有動作。”
甄陶點頭,隨渦流走向繼續(xù)與敵纏斗。只過一會兒,在左方幾近靠墻的位置,紅色旋風(fēng)自人堆中刮起,于鑫瞬間連突五丈距離。空沙停止一刻,他以暴風(fēng)卷雪式,繼續(xù)撕開人墻。
紅柳最后的一記橫斬,亂敵之中,有頭顱飛起!
這邊幾人的壓力頓減,晏離立時將覆海決的范圍擴大了一圈。
“漂亮!”九刀奮然大喊道。
可隨后,他的神情一下化為驚愕!
將一名術(shù)士殺掉的于鑫忽然——不動了!
而就在這一瞬,兩柄刀自他后胸,透體而出!
北辰劍罡.天樞貪狼!
被七人圍攻的老人瞬間爆發(fā)出如雷戰(zhàn)吼,氣刃長度突增一倍。秦臨川劍勢半實半虛,左方三人突臨殺機,惶急退身間,一人拖著血珠摔出人群。老人不停,舍旗破圍。
濤聲,亦從院中逆拔而起,遠處的晏離伸出雙臂,眸子煞那間蒙上了層深藍之色。
覆海.歸墟。
如置身千尺深水壓頂,且有下旋渦流拖行,幾乎所有敵手在此刻難移寸步,矮身跪倒了一大片!
九刀云樹再無掣肘,向著于鑫的位置沖去。甄陶抱住立時脫力的晏離緊后趕上,于來到的秦臨川一同護在于鑫周圍。
“你他媽的什么情況?”九刀紅眼大喊。
“幻術(shù)……”于鑫撐著地,身軀顫抖,但聲音依舊有中氣,“我吃下了復(fù)婳女帝……幫我……拔刀!”
“現(xiàn)在?!”九刀握住把刀柄,那刀就貼著于鑫的心臟。
“快!”于鑫吼道。
九刀咬牙,扶住他的肩膀,俯身將那把刀一下拽出。
于鑫再一搖晃,口中咽血,換了口氣,“第二把!”
九刀低吼了聲,繼續(xù)動作。刀刃離體之時,于鑫側(cè)身一扣他的手臂,已攥著紅柳站立起來。
“萬萬沒想到,這第一顆藥,竟然叫我吃了……”帶著不甘與怒意,于鑫說道,臉上重現(xiàn)血色。
“哈哈,又少活兩年!那現(xiàn)在,你可得多帶走幾個。”九刀冷笑喊道。
“自然。”于鑫虎牙露出一瞬,他在胸口上的傷也已經(jīng)愈合。
這一會兒工夫,外圍盡由秦臨川一人掠陣阻斷合圍,老人以弧線奔走,比不過八方而上之人來的快捷,有內(nèi)圈幾人在,亦無法再動用大范圍的殺招。疏漏之處,只有甄陶及云樹勉力支撐。幸好,晏離此時呼吸續(xù)上,站定抬手,元氣再放。
然而,在大漩渦即將卷起的這一刻,晏離雙臂猛然一僵,氣息驟亂!用來分化渦流的元氣,反而在體內(nèi)沖撞不已,登時將他反傷,晏離當(dāng)即弓下去了身子,鼻口中皆涌出血來。
“阿離!”
與他之間還攔著幾人的甄陶驚聲叫道,在她面前的,身法都是快極之人,甄陶突出不得,已是無法趕至晏離身邊了。
見此,九刀于鑫匆忙支援,卻都是忽然頓住,二人的頭腦中,剎時如天崩地裂般,閃出了無數(shù)幻景與噪音。
晏離身前,早就現(xiàn)出了一人……
他臉龐陰森,笑容猙獰,挺起了手中刺劍!晏離無力地抬起頭,正對上那只如黑墨般的詭異獨眼——正是韓單!
刺劍入體,韓單啞聲邪笑。
“這樣都沒殺了你,覆海決么?果然,是他的武技……”
他向著晏離心口刺出的劍,在最后被晏離的漩渦氣勁扭轉(zhuǎn)了角度。
“將你們殺死,黑王就再也不會有指望了,哈哈哈!”韓單低聲說完,大笑抽劍。不料,刺劍未動!
晏離再咳血,他伸出的手,死握住了卡在肩窩里的劍。
賀王刀.空沙!
灼熱氣浪隨刀風(fēng)漫起,云樹自一旁率先絞殺困他之?dāng)场W砸徽赏廛S起至韓單頭頂,怒吼聲里,他掄刀下落。
賀王刀.鵬翼!
一聲入肉嗤響,赤云從韓單肩上劈入,一直到他腹腔才消下力去。秦臨川也閃身來到了韓單身后,一劍在他的胸上又開出了一個大洞。
“白虎武士已死六人!稍撐片刻!”老人背向幾人喊道。
晏離長長吐氣,放松了身體,看向云樹道:“放心,我……”
“呵呵,真頑強。”
上身已經(jīng)成了兩半,心臟都被秦臨川攪碎的韓單,說出了一句話。
同時,趁晏離手上無力,他抽出了刺劍,二度遞出!晏離心下中劍,連退幾步坐在了趕來的甄陶懷里。
“混賬!”于鑫到了韓單身側(cè),一刀切下了他的右臂。
“哈哈哈哈……”韓單雙臂全無,可依舊在發(fā)出瘋狂地大笑。他的上身向兩旁緩緩分裂,有兩只漆黑的巨大手爪,從里面把韓單“掰開”了。
黑霧在一瞬間彌漫,‘他’,隨之張開分割了丑陋頭顱的巨口,“嗬嗬……意外么?食物們……凡間的金屬,又豈能傷害我們?”
“這是什么東西?!”于鑫看到這等景象,眉毛跳著,難以置信地問道。
“哈哈……現(xiàn)在,早就無需隱藏了!大局已成,我等黑臣,即將破世現(xiàn)身!你們,將自己架在了火上,食物們!”自稱黑臣的怪物,一下握住了畸形的手!
下一刻,包括秦臨川,以及于鑫,乃至所有神啟境界的敵手在內(nèi),院內(nèi)的人,皆木然呆立住。
“真是……可憐。”黑臣從支離破碎地韓單的尸身上,拔出了全部軀體。
“以我魍之意志,你們?nèi)绾蜗嗫鼓兀俊彼従徠兄瑏淼搅说瓜碌囊蝗松砩稀?/p>
而后,他的軀體再次生變,宛如融化了一般,淌下的黑色物質(zhì),從那具尸體的傷口中,一點一點地鉆了進去。
那名死去的白虎武士站起,重新睜開的雙目亦全為黑色。
“無法破開更大的裂縫,與我合體的魎,太過弱小了,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不過,這具軀殼,倒是比上一個強大,還有如此多的有趣記憶!哈哈哈……在將爾等吞噬之前,我該好好感謝一下,你們這些一直在為我們,貢獻力量的人……”
隨手將一把劍撿起,這名白虎武士,向正在閉著雙目,身上不時震顫一下的秦臨川走去。
“囚籠竟不能完全將你鎮(zhèn)壓?還在掙扎么……令我厭惡的心志,難怪會是百里天涯的一方。那么,就先從你開始……”
白虎武士高舉利刃,沙啞大笑道:“稍后,你就是……我的了!”
然后,他的人頭飛了起來。
刀鳴再起,他的腰被斬斷。
“什么——”
黑臣從白虎武士的脖腔中鉆出!
“你……怎么可能?!”
一下轉(zhuǎn)到了身后的頭顱尖聲叫道,隨后,他的四只雙眼直接變成了球狀!
空中的云樹,已經(jīng)丟下了赤云,在他的手中,有一把閃耀著銀色光華的長刀!
在一聲無法形容的嘶叫后,心伐劃開黑臣的身體。
黑臣擒住云樹的手臂,巨口發(fā)出飽含驚恐的咆哮。
“魅靈……魅靈!你為何有魅靈之兵!”
再無二話!咯咯吱吱的骨節(jié)聲響里,云樹旋轉(zhuǎn)而起,銀白旋風(fēng)中,黑臣支離破碎。
“為何,你有百里天涯才有的魅靈!”
空沙之后,黑臣仍有力氣,將云樹死死抱合,他的黑色軀體,在這時也開始干枯破裂,“你只是人,不是魅族!你——是誰!”
“你他娘的……管我是誰!”
云樹對著他那張恐怖又惡心的臉,猛地拿頭撞了上去。他這一下,將黑臣的整具已經(jīng)脆弱不堪的形體完全震散。
可在最后的一刻,即將消散的黑臣,猛然再度聚合!瘋狂大笑中,他一手抓住了云樹的脖子,“縱使你有如此靈兵,也別想徹底殺死我!我會送你進入大裂隙,你就在里面,魂飛魄散吧!”
“鬼東西!”云樹悶喝一聲,下巴夾帶住他的手臂,使力向后一扽,握起心伐,再要砍去——
腦中瞬時轟鳴,云樹雙眼一蒙黑霧,片刻后,便已覺置身混沌。
“我會繼續(xù)藏在你們的身邊!而你,你的靈魂,將會被我們,拆成萬千片……”
……
……
……
沙啞狂怒的詛咒音淡去之時,云樹已踏上了黑色大地。
喘著氣,他站直了左右看去。
眨了眨眼,云樹回過了神來,胸膛猛地鼓了一下。
他繼而憤然痛罵:“不等老子睡,就給我?guī)н^來了?還他媽的能這么整?!”
罵了一句后,云樹忙反應(yīng)過來,趕緊察看四周。還好,沒有異常。見狀,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絲慶幸和激動。
所謂沒有最壞,只有更壞。這種之前讓他極度討厭的死沉沉地氣氛,比起遇到那些會動的玩意兒來,可要強上太多了……
方才在小院中,那個從與他交戰(zhàn)過的韓單身體里面‘鉆’出來的東西,和在之前于望北城頭看到的制造巨錘的那些怪物,在外表和感覺上,都是十分相似。
等等!先捋一縷……
找了個坑洼地方坐下,云樹苦惱地捏起了額頭。到這時候兒,他只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本來就是以少打多的突圍戰(zhàn),再加上突然現(xiàn)出的這種怪物……
那個瞬間生出的令人心神錯亂,無法掙脫的幻境……就和,就和他之前經(jīng)歷過的,相差無幾!
可能,是由于自己曾經(jīng)感受過這些,所以會比其他人更早地清醒過來,也可能,是——
“因為你。”云樹伸出手,心伐緩緩出現(xiàn)。
這把刀,在剛剛,出現(xiàn)在了他生活的世界,出現(xiàn)在了另一個‘他’的手里!是它的光芒,在最后關(guān)頭,將幻覺驅(qū)逐出了腦海。也是用的心伐,他才可以輕易地傷害到了那個自稱叫‘黑臣’的怪物。
“可是……你怎么會出來的?”又對著一片黝黑草葉出了會兒神,云樹繼而盯著心伐問道。
他僅僅能想到的,是由于當(dāng)時的那個黑臣,所帶給他的感覺……和那種冰冷壓抑,而又詭譎邪惡的氣氛。令在小院的他,生出了在這里時,才有的最深切最決絕地求生欲和戰(zhàn)意!
云樹再一次感到了慶幸,幸好他恢復(fù)了意識。不然,秦臨川定會第一個倒在那個被黑臣控制的白虎武士的劍下!而后,所有在院子的人,都會被他一劍一劍地殺死。
心怦怦亂跳,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似乎,可以意識到什么了……
“用赤云都殺不死的怪物,黑臣,即將……現(xiàn)身!”
這個黑色世界,在他的意識里,從最初的噩夢,變成了越來越具有危險的真實地域。接著,這個世界中的鬼東西,從這個鬼地方,冒到了所有人都在的現(xiàn)實里。
“異族……”云樹瞇眼說道,握拳站起,“原來,我只是一個,路過了這里的倒霉鬼。可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那個被他用心伐重傷的黑臣,主動地邀請了自己,來這里做客。
“哈哈……”云樹低聲笑起來,因為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讓他覺得很有趣的說法。
既然來到了這里,留在院子里戰(zhàn)斗的人,恐怕又要多分出心意,照顧自己的身體……真是總幫倒忙!而且,在望北其他處的魏淵海與秋熠的情況,也無法得知……
“不行,不能縮在這兒,我要做點什么才行……”云樹咬牙甩了甩腦袋,輕聲道:“不能并肩作戰(zhàn),那我就試著……自己來!”
躡聲尋到一高坡處,黑色的望北城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中,不過距離不算近,大約相隔著七八里。憑著記憶,云樹看了半天才恍然察覺,他所在的地方,是流過望北城外的藍河的另一頭。
藍河……
可是,從這里看去,在他記得清清楚楚的藍河的位置,只有一道東西望不見頭尾,寬近半里的丑陋河道。沒有河水,一滴也沒有。
視線再平移,藍河之上,是連通著大河兩岸的青石,不,黑色石橋。它的下方,與干涸河道構(gòu)成的畫面,給云樹的感覺,也和望北的城門一樣,猶如一個怪獸張開的扁平嘴巴。
而在橋上——
已是趴在了地上的云樹,用力咽下了口口水,輕聲罵道:“大爺?shù)摹銈冞@是趕集呢?”
咋弄,這是個問題。
蹲在草叢里的云樹看著走上墨橋,往望北城方向而去的群群黑臣,束手無策。
“大爺?shù)摹沂遣皇侵羞^邪?每次覺得自個兒老猛了的時候,就立馬有各種狗日的跳出來給老子一耳光?”
云樹咬牙罵道,又把心伐擺在眼前,再對它說道:“喂,你覺得,我蹦過去對他們說,‘咱一個個排隊來’,他們會同意不?”
“不會?哦,知道了……”
云樹遂將刀抱于懷中,決定再繼續(xù)觀察一下。
觀察了一下,觀察了兩下……他心中一喜,果然有情況!
云樹藏在暗中的眼睛,瞅到了十幾個忽然從望北方向而來的黑臣,它們踏上了石橋后,對著還在橋上,向城池方向移動的黑臣們打了個照面。隨后,所有的黑臣都轉(zhuǎn)過了身。
一大群,上百上,飄飄蕩蕩的黑臣排著隊下了橋。接著,他們分散開來,去往了四面八方。
“他們想做什么……”云樹開始提高警覺,使勁兒觀察。而后,他觀察到了。
那些黑臣,在細細地檢查著存在于大地上的巖石,溝壑,洞穴,以及所有的,可以遮住視線的障礙。
云樹興奮一握拳,自語道:“爾等別想逃過我這雙眼睛,原來,你們是要找東西!”
說到這兒,他愣住,撓撓腦袋,“找東西……找啥啊?”
便在這時,有一句怨毒的話語,被他從記憶里抽了出來,在他的心間回響:
“你的靈魂,將會被我們,拆成萬千片……”
云樹恍然大悟,再咽口口水。
“大爺?shù)模瓉恚莵碚椅业摹?/p>
看著漸漸靠近了他所在的洼草地的黑臣們,云樹長嘆一聲,揉了把臉晃晃肩膀。最后弓起腿和身子,握緊了心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