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菱歌才到劇院,杜曉莉就將一個紙盒子交給了她,她打開一瞧,里頭是一套湖水藍的軟緞旗袍,款式偏舊式,但領子做得時興,是荷葉領,手工也頗為精細,菱歌不禁贊道,“那日我不過陪著你隨便定了一套,不想做得這樣好。”杜曉莉對著她笑道,“真正精細的地方你還沒有發現呢。”她這樣一說,菱歌提起那旗袍仔細瞧了瞧,這才發現衣襟上的一排盤扣原來是彩蝶雙飛的款式,不由得心上一驚,忙將那旗袍重新放回盒子里蓋好,淡然說道,“你回頭將這衣服退回去,就說我喜歡一字扣,煩請他改一改,工錢另算。”杜曉莉見她轉身要走,忙拉住她說,“你怎么不高興了?文祥哥人那樣老實,是個值得托付的對象,和往常那些對你獻殷勤的公子哥們可不是一路人。再說了,咱們這么多年姐妹情分,若是還能成為一家人,有什么不好的?”菱歌見她這樣熱心,也不好冷言傷了她,只婉轉道,“我的婚事以后自然是要父母安排的,況且我如今還沒有這份心思。我知道你為了我好,可我這樣的家世,不能耽誤了人家。”杜曉莉還要分辨些什么,菱歌只好借口要去調琴,忙溜之大吉。
幸好后來杜曉莉忙著赴于文光的約,演出完便早早的走了,菱歌從臺上下來時一看才八點鐘的光景,想來護城河附近的夜市小攤應該還沒收檔,不如去逛逛也好,于是換好衣服,便提著琴走出了劇院。
初夏夜晚的街道上還很熱鬧,菱歌剛一走出劇院,路旁的黃包車夫便紛紛起身招攬,她并不坐車,徑直往護城河方向走去,路燈下賣花的小女孩提著花籃,籃子里剩下半籃的紅玫瑰有些干枯了,那孩子許是站太久了,不時跺跺發酸的腳,菱歌才想著要不要跟她買一朵,卻見一個穿著襯衣西褲的男子走過去將一籃玫瑰花全買下了,小女孩興高采烈的拿著鈔票跑開了,菱歌定睛一看,竟是于文祥。
她站住了腳,微微有些詫異,于文祥其實早看見了她,這時候提著籃子便向她走來。菱歌一時間感到尷尬,忙加快腳步往前走,于文祥也不和她搭話,只靜靜的跟在她身后,不緊不慢的走著。
夜色繁華,此起彼伏的腳步聲消失在人海中,她知道他跟著,卻不愿意停下腳步,他知道她不愿為他停留,卻仍舊執意跟隨,可到底一個有心,一個無意,他雖然不敢挑明,但她卻不愿糾纏不休,于是,眼見著快走到夜市上了,菱歌才終于停下了步子,一轉頭,發現身后的他也及時住了腳,一雙手死死握在籃子提手上,竟不敢抬頭看她。
“于先生,別再跟著了。”菱歌的語氣里帶著三分勸解,七分清冷,“今日我已經交代了曉莉,讓她把旗袍退回去給你修改,那款盤扣不適合我,有勞你。”
“是我唐突了。”于文祥連忙解釋,“魏小姐是世家出身,我不該用這樣的方式表明心跡,但是,但是我是真心的,從那日在店里第一眼見到魏小姐,我便……”
一輛黑色的林肯從身旁呼嘯而過,于是菱歌并沒有聽清楚他后面說了什么,但她只淡漠的輕笑一聲,說道,“于先生,多謝你的真心,只是我和你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談論這些實在太過荒唐。”
“你或許會覺得你我出身有別,我配不上你,確實,我們是小門小戶,給不了你大富大貴的生活,可是我會全心全意的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因為激動和緊張,籃子里的玫瑰花被晃掉了幾枝,躺在灰黑的水泥地上,更顯出了一種暗沉的衰敗感。而面前這個男人,質樸而可靠的模樣雖然讓他說出來的話顯得十分可信,但菱歌的心,竟蕩不起一絲漣漪。
一輩子,菱歌不禁嗤笑,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向來就是誓言,可偏偏是個男人都喜歡隨意承諾,一輩子這三個字何其莊重,卻在他們嘴里變得格外輕浮。
若是誓言真的可信,當年那位定了婚約的男子,就不會走得那樣云淡風輕。
“總之,請你以后不要再糾纏不休了,尊重你自己,也尊重我。”菱歌說罷,轉頭便向著繁華熱鬧的夜市走去。
身旁人來來往往,于文祥提著那一籃送不出去的玫瑰花,暗自傷神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