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大行英雄傳

第六章大行之說

不題常清西奔,,且說崇堯等人正在北門據守,聞報達奚獻城,眾將兵驚慌失措,喪失了斗志。崇堯驚道:“怎變得恁的?”寶應,昱人,得晗等人苦勸再三,崇堯方始從了眾將士,大開北門,沖開叛軍,殺了出去。叛軍未曾料到他們會開城出逃,倒教打了個措手不及,被殺傷一片。其時,城中百姓數千人跟隨出逃,俱遭到叛軍血腥殺戮。崇堯率眾回身力戰,救護百姓,本欲去與常清會和,重整兵馬,復奪洛陽。又見前路為叛軍追擊常清的后部,不忍見百姓罹難,遂保護著百姓北上,且戰且退,禁不得叛軍追趕甚緊,打的激烈異常。沿路尸橫遍野,血流漂杵,叛軍趕殺了上百里,過了黃河,這才罷兵而去。

崇堯收聚各路人馬,逃出城來的,僅余八百多人馬,又累又餓,人困馬乏,便教暫且休息。霍演教人埋鍋造飯,卻聽得西邊人喊馬嘶,殺聲陣陣。眾將士吃一驚,都起來看。只見那幾百兵卒簇擁著一隊百姓,急急如喪家之犬,奔了過來。身后跟著上百叛軍騎兵趕殺,腿慢的便教殺了,劫了財物去,逮著婦女便行擄掠奸淫。崇堯道聲:“這般鬼子,著實可恨。我們不能見死不救。”當先上馬,揚刀沖殺過去。眾將士亦深受感動,紛紛上馬,舞動刀槍沖了過去,截住叛軍廝殺。這伙叛軍見他們勢大,抵擋不住,調轉馬頭就走。崇堯一腔惡氣沒有出處,奮勇追殺,趕了二十余里,直殺得叛軍僅有幾人亡魂喪膽的逃得性命。眾將士復奪回了他們拋棄的財貨糧食,救了數十個婦女回來。

那幾百兵卒急來拜謝活命之恩,并說叛軍封鎖住了西去的道路,已是無家可歸,情愿投在崇堯帳下效力,保家衛國。崇堯好言撫慰,編在帳下。寶應道:“叛軍西去追趕常清,我們已經不可能跟他合兵一處,收復洛陽了。我們向北行數十里,依山下寨,方可保全百姓。那時再作打算。”崇堯依言,率眾北上,屯扎在山下安營扎寨。其夜又有教打散了的兵卒同數千百姓逶迤而來,崇堯都教收容。多有投軍要為家人報仇雪恨者,霍演記名在冊。又有百姓聞聽官軍打了一天仗,連肚子都吃不飽,紛紛拿出自帶的干糧給軍士吃。聽說了洛陽失陷,叛軍進城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將士聞說,無不唏噓感傷。

入夜崇堯,寶應,昱人等人坐在一起,商量如何抗敵。崇堯憤然道:“我們準備了那么多時候,僅僅兩天,洛陽便被破了。六萬兵馬啊,就這么一觸即潰了,這是誰的罪過。”昱人道:“都是朝廷腐敗,綱紀敗壞,將官不用命所致。三哥莫過自責了。”又商議明日何去何從,昱人主張西去追隨常清,庶幾可全忠義。得晗,朝玉主張北上,保存百姓。一時眾說紛紜,崇堯也沒個主見。正糾結不下,忽聞報:“叛軍數千追了過來。”崇堯便教,寶應,霍演,盈盈三個率領一隊人馬守護百姓望北山中躲避,自領眾將士在此阻截。寶應道:“到了山中,叛軍鐵騎便沒有用武之地了,我們走后,你可領人上山退避,卻再計較。”

翌日拂曉,只見那叛軍鐵騎風馳電掣而來,到了營前,卻是一座空營,知是上山躲了,便棄馬上山,輕裝追擊,倍道兼行,趕上了崇堯。崇堯沒奈何,率領眾將士抵擋,卻是擋不住叛軍洪水猛獸般地沖殺,便同兄弟們且戰且退,拖延叛軍進軍速度,掩護百姓撤退。寶應等人護著百姓翻過一山又一山,叛軍踏著山上積雪,不顧路滑坡陡,寒風凜冽,卻是一味窮追不舍,似乎決意要置他們于死地,崇堯率部一日日在各個山谷中同叛軍周旋,打得異常慘烈,死傷甚多,多有腳下滑倒墮入懸崖,喪命的。寶應又想莫非叛軍想等北部兵來,好來個兩面夾擊,遂教霍演,盈盈去尋本地土人來。尋至,把與錢財,厚禮相待,詢問本地何處最為險要,可以屯兵。

土人道:“前面不遠舜王坪最為險峻,周圍有巍峨陡峭的鋸齒,云夢,老縹三座山峰圍攏,與外界隔絕。”又問山中地形如何。土人答道:“當年舜王在此耕種,故名舜王坪。土地廣袤,足可養兵數萬。”寶應以手加額道:“天不滅我等矣。”遂教土人領路。到了舜王坪,寶應同霍演,盈盈等人詳細勘察,只見那景致蒼茫,浩淼壯闊,云霧繚繞,果是個屯兵養民的好去處。便教百姓駐扎在此,再不向前。盈盈畢竟不解,問道:“叛軍追打甚急,先生卻在這里駐足,究竟作甚?”寶應笑道:“不走了,在這里扎根了。”盈盈道:“扎根?”寶應道:“這里地勢足可屯兵,又可耕種養民,叛軍四處作亂,還走到哪里去?”朝玉,霍演問道:“先生要據守險要,同敵人周旋,保全百姓么?”寶應點頭稱是,又囑咐了他們各處險要地理,教他兩個接應崇堯人馬上山,把守隘口退敵。二人領命去了。

話說朝玉,霍演下山接應崇堯上山,向崇堯細說了寶應的主張。昱人道:“便依先生之言。三哥,莫要多疑了。”崇堯便教眾兄弟率領各部退上舜王坪,憑險據守。叛軍沖擊幾番,攻打不上,至晚退兵,山下安營扎寨。昱人清點折損人馬,連僧兵在內尚有一千五百余人。寶應急召眾將前來,說了叛軍打不上來,必問土人,形勢危急,可分撥兵將據守各處險要,方可萬無一失。又說了各處險要形勢。崇堯便令鏡平,得晗領五百人據守老縹山各處隘口。又遣尚基同亦踔,簡良領五百人據守云夢山各處隘口。眾將同著土人去了,崇堯,昱人領剩下的五百人把守鋸齒山各處隘口。霍演,盈盈來往傳報消息,朝玉保護寶應,鎮守中軍調度,分撥已定,設崗立哨,用了晚飯,就地露宿休息。不題。

次日一早,叛軍攻山。寶應不理前面打的甚緊,卻教山上百姓就在三處隘口各建起一座軍營,又在舜王坪當中立起一座中軍大帳。眾百姓見狀以為久計,紛紛搭蓋房屋茅舍,遮風擋寒。崇堯,昱人朝玉三個領兵憑險據守打了一日,叛軍屢攻不上,至晚退兵。寶應同崇堯山上俯望叛軍營寨,燈火通明,槍刀森森。寶應道:“叛軍兵力不似昨日。此必是得到土人帶路分兵去了另外兩處。不日三路兵,定是一齊動手攻打。”昱人道:“叛軍輜重不分晝夜,從山外源源不斷送來,似此何日是個了結?我們山上糧食可不多了,如何支撐得了那么多時日。”寶應笑笑而已

不日,聞報叛軍三路攻山,應了寶應之言。卻說另外兩處已是做了準備,叛軍以為無備,輕率攻取,折損了不少兵馬,氣都餒了,都說:“山上必有高人。”又攻打幾番,徒勞無功,士氣更衰了。寶應又教霍演,盈盈傳命各處,只等山下叛軍午后立寨,埋鍋造飯,士卒解甲,放松警戒的時候,出其不意沖擊下山與他決戰,必獲小勝,奪他輜重,糧草。三處聞此號令,都教士卒飽餐,見機行事。果然午后,叛軍又餓又累,解甲休息,埋鍋造飯,炊煙裊裊,升了起來。又設立營寨,以為長久打算,輜重從山外小路源源不斷運了進來。鏡平見時機已到,同得晗率領五百勇士健卒大聲鼓噪,沖擊下山,突入敵營。叛軍無心戀戰,棄了輜重,輕身逃遁。鏡平追殺十數里方回。尚基,崇堯處亦是如此。這一仗繳獲叛軍糧草,器械,衣甲,袍服,旗幡,金鼓無數,又得他寨柵。自此山上軍民衣食不虧,無凍餓之苦,兵士手中裝備煥然一新。百姓多有領的衣甲,器械投軍者。

寶應教山上各處隘口,重新修固,深溝高壘,遍插鹿角,沿路多設機關,防備敵軍偷襲。又教各處廣派哨馬,下山刺探情報不提,真個將舜王坪興建的固若金湯。忽一日,哨馬來報:“一隊官軍同叛軍在潞州激戰。”崇堯便邀兄弟們商量道:“到底是去助戰不助戰?”昱人道:“安忠志部雖說退兵,然而元氣沒有受損,必然會卷土重來。不若緊緊守住此處,養精蓄銳,是為萬全之策。”寶應道:“所謂唇亡齒寒,官軍敗則威脅我部,勢必難以獨存。若得同官軍互相引以為援,方保無虞。”崇堯道:“先生之言是也,我決意出兵。”遂說愿同去者去,不愿去者留下來同大哥守山,保護百姓。言罷,亦踔跳起身來道:“我跟三哥去。”一時間鏡平等人爭相要去。昱人道:“既然三哥要去,我是非去不可。別留人守護山寨罷。”

崇堯同寶應商量之后,吩咐留下李得晗守護老縹隘口,尚基據守云夢隘口,朝玉據守鋸齒隘口,寶應鎮守中軍,霍演盈盈往來傳遞消息。崇堯于各處抽調三百多人共一千人隨同下山助戰。當晚,整備酒肴,盡歡而散訖。

次日一早,崇堯,昱人,鏡平,亦踔,簡良五個挑選一千精壯,全副披掛了,登程下山,翻越數座山嶺,出了深山,望潞州進發。沿路上有那扶老攜幼跟那潰逃官兵見他們衣甲鮮明,刀槍映目,隊列齊整,具來參拜,多有投軍者。比及到了潞州,部下已然有兩千之眾,聲勢漸盛。一日,正行間,聞報:“前方嶺后叛軍同官軍廝殺正緊。”崇堯道:“繞道前去,必然貽誤戰機。”便指揮軍士登嶺,抄近路下山抄襲。至嶺上,細觀兩軍廝殺動向。只見那叛軍驍勇慣斗,官軍乘馬率眾奔突而去,只留下幾路義軍打扮的同賊兵大戰,他們多是布衣,又有那拿著鐵鍬,鋤頭,短斧之類器械作戰的,雖然眾多卻是敵不住叛軍剽悍,混戰多時,兵敗如山倒,潮水價望南敗退。

崇堯道聲:“此時不打更待何時?”上馬揚刀當先沖下山去。亦踔,簡良揮刀,鏡平,昱人舞槍率眾鼓噪下山,恰如猛虎下山似的突入敵陣,砍殺起來。叛軍追擊正緊,遇著他們這一伙生力軍,倒吃了一驚,被殺了個人仰馬翻,措手不及。前面官軍見救星到了,踅回身來廝殺,混戰到晚,各自罷兵。

那幾路官軍收聚敗殘兵馬,齊來拜謝崇堯活命大恩。崇堯一一引薦了昱人,鏡平等兄弟。那幾個頭領都來拜見過了,自報了姓名,籍貫。一個四十余歲的老者,名喚萬太清,河東沁州人氏,原來開個鏢局。一個復姓歐陽,單名一個哲字,二十四歲,相州人氏。另外兩個乃是同年月生的結義兄弟,二十一歲,一個叫霍中流,一個叫溫石柱,生得甚是剽悍,乃潞州人氏。

萬太清邀請崇堯兵馬到他營寨宿歇,崇堯慨然相從,同兄弟們率部前往。行十數里,便見山麓一座軍營。到了營帳,萬太清等人請崇堯上坐了,倒身就拜。慌得崇堯攙扶不迭。萬太清將他按住在座上,言辭懇切的道:“若非將軍伸以援手,我等都做了刀下之鬼。便受我們一拜,也不為過,庶此尚難以補報萬一。”歐陽哲道:“萬老兄所言極是。今天若非呂將軍仗義出手,拼死力戰,我等性命不保,請受三拜。”四人都拜了三拜,這才起身。霍中流,溫石柱只罵官軍不守信義,臨陣脫逃,使他們幾路義軍幾乎陷于絕境。崇堯道:“也莫怪他們,他們亦是有心殺賊,恨力不能耳。”四個這才息怒。

亦踔坐的不耐煩,怪眼一翻,叫道:“你們這幫人好不知趣,我們為了給你們解圍,打的又餓又累,人困馬乏,還不將酒飯把來犒勞,卻只管啰唣作甚?是何道理?”簡良亦說道:“餓了餓了。”昱人道:“且莫嚷鬧,萬先生豈能叫你們餓著肚子。”萬太清見說,忙陪笑道:“這個豈敢。下官怎能慢待了勇士。”自去張羅。歐陽哲便辭別了去。霍中流,溫石柱亦辭別了去。昱人見他三個神色詭異,心下狐疑:“卻又做怪。”向崇堯,說道:“三哥,這幾個人奸猾兇惡,形容猥瑣,不是良善之輩,宜防之。”崇堯道:“我以至誠待人,量他們不敢欺心使詐。五弟少怪。”鏡平道:“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多事之秋,還是小心的好。”三個閑說了一會。鏡平見亦踔只顧嚷嚷,怎地酒飯還是不到,便取笑道:“今天得了頭彩,想打牙祭了。”

亦踔道:“自從洛陽開戰以來,狼奔豕突,到了舜王坪這才立的腳住,沒消停一兩天,就又來了潞州。大哥你說說,這些日子饑一頓,飽一頓,連覺都沒有睡得安穩過。今天我們幫助他們脫了苦海,他們必然用心招待我們,倒是落得受用。”崇堯聞言,心下愧疚,傷感起來。亦踔見他如此,忙說:“兄弟說話莽撞,三哥是知道的。我心里絕沒有埋怨的意思,莫要錯想了。”崇堯道:“我何嘗不知道兄弟們流血流汗,九死一生。可是叛軍一日不平定,那得有多少百姓會為此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也好像讓兄弟們好好歇一歇,可是國家危難,我們不能只圖自己享受啊。”鏡平等人聞言,甚是感動。

說話間,只聽得營帳外吵鬧起來。昱人道:“又來作怪。”亦踔道:“不是怕我們吃他的酒飯,故意作此沒下梢的事,來激我們去罷。”鏡平道:“莫錯怪了人。”崇堯道:“且去看看。”一干人步出營帳來,卻見轅門下數十人圍著,不知是甚人在廝鬧。崇堯等人擠將進去,只見萬太清拖著歐陽哲的手不放,說道:“吃杯酒去。”歐陽道:“老兄撒手,讓我去罷。我誓不與殺害父兄的仇人在一處吃酒。”霍中流道:“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我還沒有同你算清楚。今天看再萬大哥跟呂將軍面上才不與你計較。去便由的你,萬大哥只顧拉他作甚?”萬太清道:“不是這等說。而今我們大家同是為國出力,就該冰釋前嫌,和睦相處,戮力同心殺敵,怎的放著這樣一個和好的機會,便錯過了。”

崇堯道:“你們到是為了甚事,這么糾結不開。”昱人心下好笑:“他們唱的這是哪一出啊。”萬太清回頭,見是他們,遂說:“你自問罷。”歐陽哲道:“呂將軍莫管罷。”崇堯道:“強敵在側,虎視眈眈,我們卻搞內訌。這件事我是非管不可。且回營帳,你們細細說了始末,我來與你們評斷。”霍中流想要推拒,教溫石柱扯了回去。萬太清亦拽了歐陽回來。太清請崇堯上坐了,自在下邊將他雙方隔開,眾人都坐定了,聽他們故事。崇堯見他三個兀自氣惱,說道:“歐陽兄,你先來說。”

歐陽遂將前后始末說了。原來在兩年前一個盛夏。歐陽偶然聽同窗說起,樂戶王家新來一個粉頭,名喚阮娘,未曾梳籠,芳齡二八,艷麗非常。便同同窗去看,果然美麗,心下甚是喜愛。回家便攛掇父親重金贖取出來,脫了樂籍,遂此納為偏房。婚后與她如魚得水,頗是恩愛。又有二載,忽一日,一個老丈攜一個小廝,直撞到歐陽家來,尋鬧說:“我兒新婚之夜,教人拐了新娘,卻在這里。”便要拉住歐陽同阮娘要去見官。歐陽見這老兒說話沒根沒由,只是廝鬧,像是得了瘋癲之癥。當下教家人打那老兒一頓,摜在街面上,關上大門。只聽那小廝攙扶起老丈,一頭罵一頭哭的去了。祿山造反的消息傳來,歐陽家因為是當地望族,那些親朋宗族都來商量行止。歐陽便想尋個進身之機,勸說父兄,率眾望北,據守太行,伺機從戎報國。車騎數千之眾行了數日,撞著一伙叛軍前哨游兵,劫掠一番,殺傷多人,將阮娘也擄掠去了。歐陽欲哭無淚,依舊北行,直到潞州境內。這天太行山上一伙強人沖殺下來,殺死歐陽家族上百人,劫掠婦女,財貨上山去。歐陽的父兄在這場變亂中也遭殺害。后來聽說山上的匪人為頭的兩個,一個是霍中流,另一個就是溫石柱。歐陽聽說潞州程長史征兵,歐陽便率眾投軍,復來奪取婦女財貨。霍溫兩個懼怕官軍,便也打著義軍旗號,下山投了程長史,送還了被擄去的婦女,已是多遭玷污了。程長史用人之際,教雙方罷怨約和。

崇堯見霍溫兩人憤憤然,甚是痛恨氣忿,想道:“也難憑一面之詞。”便說:“中流,你怎么說?”中流再也按耐不住,暴跳如雷,叫道:“歐陽父子狡獪詭詐,乃欺世盜名之輩。呂將軍受他的騙了。你不曉得我家跟他素來有些積怨,他分明是聽了我霍家迎娶吉日,故意使人誘了我妻子去,致使落入他的圈套,任由他玷污,又痛打我的爹爹,氣不過,死了。”崇堯驚道:“此話怎講?”歐陽慌得叫起撞天屈來,嗆地呼天,只說:“沒有的事,莫在呂將軍面前亂講,舉頭三尺有神明哩。”中流道:“虧你說的出口來。”歐陽道:“不曾做過的,怕什么。倒是你們明明知道我們是一干百姓,還派人下山殺掠,事后又怕官軍剿你,假舉義旗,居心何在?”

白昱人道:“歐陽哲,三哥問話,你插什么嘴?打住了,聽他說的明白了,看你冤是不冤。”亦踔怪眼一翻,瞪著白眼叫道:“歐陽哲,你若是再敢多言一句,老子就要先給你兩個栗暴了。那時莫怪。”歐陽懼怕昱人精明,亦踔兇莽,便唯唯坐下,不敢多言。霍中流便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說了。原來數年前兩家同在邢州販貨,為因口角,霍家的人打過歐陽家的人。那時候便結下了宿仇。之后,歐陽記恨,仗著本土勢要勒索過霍家去汴州販賣貨物的客商。及至兩年前霍家迎娶新娘來家,合巹成婚之夜,舉家歡慶,一個眼慢,教人拐了新娘去,一時驚動鄉里,鬧得沸沸揚揚,四處訪查,竟是杳無音信。后來中流父親同個小廝訪察到了相州,追尋到了樂戶王家,王家只說是被娘舅賣來的。又問下落,答是歐陽家贖了身去,作了偏房。霍父不顧當年積怨,撞上門去索討,歐陽家怕得一個販良為娼的罪名,故不認賬,將他打了一頓。霍父在相州地面是狀告無門,只得忍氣吞聲,回家氣恨不過,延挨數日,一命嗚呼。中流曉得了阮娘便是教相州人拐了去,想定是那歐陽父子所做下的勾當,且先賣到樂戶家,然后假作大仁大義將她贖了出來,教阮娘感恩戴德,心甘情愿的做了他的偏房。中流想要到相州告發歐陽拐騙良家女子,墮入煙塵的奸謀,因是沒了父親,只得暫且擱下。殯葬事罷,胡鬼作亂,于是聚宗族上山落草避難。只因管束手下不到,每有下山劫掠的事發生,以致于誤傷了歐陽父兄。

崇堯聽罷,心中委決不下,沉吟不語。歐陽道:“你含血噴人。呂將軍莫聽他一派胡言。在下從來不聽說歐陽家跟霍家有甚冤仇,又何曾指使人去拐騙他的妻子。那個來索要人的,我們又哪里知道是誰家的人,姓甚名誰?”中流叫道:“你們歐陽家仗著有錢有勢,素來行為不端,貪花眠柳,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受你家奸騙。可憐我那妻子落在你的局中,尚不知你的禽獸嘴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我同你拼命。”掄拳就要上前廝打。石柱上前相幫,叫道:“打你這奸險小人。”崇堯大喝一聲:“干什么?當這是什么地方?”霍溫兩人聞言,退回座上,只是兀自罵:“拐人妻子,厚顏無恥。”歐陽道:“我家車從自山下經過,教你們殺了我父親跟宗族百余人,擄掠去的婦女都受你等羞辱,你們手上沾滿血腥,尚說我厚顏無恥耶?”

中流道:“那日我兄弟兩個不在山上,是他們自行擄掠,不關我們事。”石柱道:“在呂將軍面前,我敢擔保,殺你宗族親人,我們是事后才知道的。”歐陽道:“你們是兄弟,說話自然是一樣了。那天哨兵來問了我們籍貫名字,便引人來殺掠,是也不是?”霍溫道:“沒有,誰人問你家姓名了?”歐陽道:“問了。”二人只說:“沒問。”雙方叫嚷,爭持不下。萬太清只把眼來看崇堯。鏡平道:“三弟,你倒是說句話啊,教他們莫斗嘴罷。”亦踔道:“聽俺三哥說。”雙方依然叫罵不住。崇堯大聲道:“你兩家恩怨糾葛,我也剖析不開。但有一言,二位肯聽否?”

三個聽了此話,都住了口,看他怎么說。崇堯道:“眼下賊勢猖獗,你們可暫且放下私人恩怨,勿要同室操戈,至令親痛仇快的事發生。待賊平定之后,告官審理,必然水落石出。”中流道:“呂將軍這樣說了,便與他暫且罷休。”歐陽道:“愿聽鈞命。”中流又兩行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可憐我那妻子被賊兵擄去,此生再難相見了。”亦踔怪眼一翻,叫道:“誰道是你的,已為人婦多時了,心都變了,還把來做自家的妻子哭。”中流聽言又惱恨起來,噙著淚罵道:“還我妻來。”歐陽忙賠小心道:“啊,不。不是,是。定還,定還。”崇堯道:“若可尋回阮娘,問清楚了那個拐騙她去相州的人是誰,尋出那個做不是的人來,真相就會大白了。那時再問她可愿跟誰,再作區處。”

至此刻,息了兩家口角。太清整備酒肴,慶祝虎口余生,甚是感謝崇堯等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說的正歡,卻聞報:“程長史來也。”眾人慌忙出迎。那個程長史教人前呼后擁的,已是進了轅門。太清請長史入大帳,帥座上坐了。崇堯等人隨著太清等人一同參拜了程長史。拜罷,起身,抬頭見那程長史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在蘇州酒樓,教崇堯打傷的那個金吾將軍程千里。程千里看清了崇堯,昱人的相貌,亦是吃了一驚,心道:“他兩個怎的會在這里?”昱人心想道:“冤家路窄,看他有何說。”千里教眾將坐了,向他兩個說:“二位高賢,別來無恙否?”昱人笑道:“白昱人恭喜將軍榮任潞州長史。”千里笑道:“白公子未忘千里耳。”又問:“且說兩位是如何到的這里。”

昱人便將睢陽從軍,遣來洛陽,御敵潰敗,屯兵舜王坪,潞州助戰的前后始末說了一遍,只字不提蘇州的事,只怕他在人前不好看相。太清等人見他們熟識,愈發稱贊崇堯等人解救了眾義軍將士性命,添油加醋的分明將崇堯,昱人等人捧上了天去,以此討好程千里。卻不想他們原是有所過節的。千里心下盤算:“這可是撞在了我手里,怕你插上翅膀飛上天去。”口上卻說:“難得二位有殺敵報國之志。且喜投在我的賬下討賊立功,我一定賞罰分明。”崇堯心下歡喜,感激他不計前嫌,肯以大局為重,默默禱告必然不遺余力,以死報效。又向千里引薦了鏡平,亦踔,簡良三個兄弟。太清教重整杯盤,酒肴愈加豐盛,款待千里。

正這時,聞報:“一員敵將,引著嘍嘍兵百十余人,在轅門外挑戰。氣焰十分囂張,請令定奪。”千里道:“走,看看去。”率眾將士上馬,出轅門。只見一員敵將跨馬舞刀,馳騁叫罵,甚是驍勇,身后一幫嘍嘍辱罵官軍都是烏合之眾,縮頭烏龜。那員敵將叫道:“如果沒人敢來應戰,乘早投降,免得受殺身之禍。”鏡平道:“這廝忒托大了些。我去取他頭來,振我軍威。”崇堯道:“它雖然吃了些酒,可是敢只身前來搦戰,武藝必然精熟,大哥不可輕敵。”太清道:“是啊。”鏡平道聲曉得,跨馬提槍,早縱馬馳了過去。千里便教擂鼓助威。

鏡平叫得一聲:“宣州徐鏡平,取爾狗命。”兩馬相迎,刀槍并舉,廝殺在一處。打三五回合,鏡平奮勇一槍挑那將落馬,復一槍結果了性命,翻下馬背,拔劍割去首級,縛在馬項之上,從容上馬走回。那伙叛軍見主將僅僅三五回合就被殺死,嚇得發一聲喊,撒腿就跑。太清等人見他如此神勇,驚得變色道:“將軍好手段。”鏡平道:“這廝膿包了些,僥幸而已。”千里笑道:“本官還沒有來得及擂鼓助威,將軍就已經斬將而回。可喜我軍有如此猛將,何懼敵軍?”邀請眾將回營,依舊吃酒,盡歡而散,各歸營。不題。

次日,千里召集眾將商議破敵方略。太清道:“叛軍雖說只有數千之眾,但卻是能殺慣斗的,沙場上用命,無不是以一敵十。我軍雖然有一萬多人,但是未可輕敵造次進兵。”歐陽道:“我軍只宜深溝高壘,堅壁清野,扼守險要。等到敵軍補給困難,求戰不得,倦怠的時候進行出擊,必然取勝。”中流,石柱卻說道:“末將兄弟請戰。”千里大喜道:“洛陽失守以來,遠近震動,郡縣多有投降的。倘一味堅守不出,士民失望怨悵,以為官軍無能保護他們,那時候投降者愈多,反而助長了賊兵氣勢。我決意出兵,與賊兵決一死戰。”昱人道:“末將有一計可破此敵。”千里道:“說來便是。”昱人道:“我部人馬迂回敵后,分其糧草,奪其輜重,乘敵軍軍心渙散之時,相約大人,一同進兵,兩面夾擊,定然取勝。”鏡平道:“五弟好計。”遂說愿領一千精兵,充作先鋒前往。千里聞言,勃然大怒道:“你們想臨陣脫逃,保存實力么?”鏡平道:“大人三思,我情愿領軍令狀。”千里道:“再多言一句,便以蠱惑軍心之罪論處。”鏡平大駭,不敢多說。千里道:“眾將聽令,明日一鼓作氣跟叛軍拼了,匡扶河山,揚我天朝國威,在此一舉。有不聽號令退縮者,殺無赦。”

至晚,鏡平向崇堯,昱人,說道:“如此好計,他怎得不用?”昱人怏怏不快地說:“莫非他想公報私仇么?”鏡平忙問怎么一回事。昱人便將蘇州酒樓同學子們吟詩作賦,觸惱了程千里。崇堯仗義打傷他的事說了。鏡平道:“原來恁的。卻也不見的就是挾私報復,多是他想在三弟跟五弟面前擺官架子,樹樹威風,教你們看相罷了。”崇堯道:“他就是對我們心中有恨,也不能將打仗做兒戲罷。那可是關乎一萬幾千人的性命啊。”昱人道:“恐怕不是對我們有恨這么簡單,他是怕我們立了頭功,奪了他的頭彩罷。”鏡平道:“似此他是個氣量狹窄的人。我們又該如何應對?”昱人道:“三哥都沒了主意,我還有甚想法。當日我就說莫要來,三哥偏要來,撞在了冤家手里,那里討得好去。”崇堯道:“五弟,莫發牢騷。既來之則安之,合得來便同他一塊并肩作戰,合不來的話,就回舜王坪,再作區處則個。”鏡平道:“三弟此言站得住腳。大哥聽你的便是。”昱人道:“事已至此,退卻不得。不打而去,惹人恥笑,也非我等初衷。”崇堯,鏡平大喜道:“正是此理。”

崇堯等人整軍出發,隨同千里征進。潞州城下兩軍對圓,強弓硬弩射住陣腳。千里揚鞭道:“周萬頃,何不下馬早降?為捉羊賊賣命,有何益哉?”萬頃道:“屢戰屢敗之輩,尚敢夸口耶。今天就教爾等成為齏粉。”千里聞言,惱羞成怒,教擂鼓進兵,麾軍掩殺。萬頃大叫:“拿住程千里者,不論官兵,賞錢一千貫。”傳令進兵。一霎時雙方兵馬交織成一幅鐵騎馳騁,吶喊廝殺的磅薄畫面。只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血雨腥風,彌漫在潞州上空。叛軍人人吶喊:“捉住程千里有一千貫賞錢耶。”棄了官軍,徑直沖擊千里中軍大營。千里大驚,又見那叛軍殺人如砍瓜切菜似的,顧不得指揮,領了數十個親信將校,乘馬落荒而逃。

官軍聞聽叛軍呼喊,千里逃遁了,自此都沒有了決勝的勇氣,四散奔逃,潰不成軍了。叛軍聲勢頓盛,猶如猛虎啖羊似的,將個官軍殺的哭爹叫娘,尸橫遍野。且說崇堯一路兵馬突出重圍,奔上一座山崗駐扎,歇息將養。崇堯遙望那官軍被困住,垂死掙扎,好是憐痛,恨道:“千里老賊,誤國害民,著實可恨。”便要奔下山崗救援友軍。昱人道:“兄弟們好不容易殺出重圍,復殺進去,便是送死,何益?”崇堯望著他們一個個傷痕累累,遍身是血,苦楚不堪,心下惻然。倏忽聽得有人叫:“呂大哥,救命。”崇堯依稀辯的是中流聲音,將眼望去,只見那匝地煙塵,刀戟森森,人馬如潮水涌動,廝殺激戰,正不知聲音從何處傳來。倏忽,又聽得歐陽聲音:“崇堯兄救我。”

崇堯道聲:“拼了這條命罷了。”上馬揚刀,叫一聲“殺”沖下山崗。亦踔道:“三哥殺向哪里,我便殺向哪里。”綽刀上馬,緊跟著去了。鏡平見了,叫道:“豈我輩獨懼死耶。”縱馬疾馳而去。昱人等人深受感動,道:“莫教看的輕了,不過一死罷了。”同上馬背率眾猛沖下山。

崇堯奮勇當先,馬不停蹄,刀不停手,沖條血路,殺入敵陣。身后鏡平,亦踔,昱人,簡良喊聲如雷,刀槍飛舞,直隨著殺入核心。萬太清,歐陽哲見了,感動的幾欲墮淚,招呼部眾跟隨者崇堯殺出重圍。崇堯問:“可見中流,石柱兩個兄弟么?”歐陽道:“復殺進去,愈加兇險,莫去了罷。”太清道:“適才是在東北角方向,眼下可是不知了。”崇堯道:“敵軍圍困甚緊,一定還在那里。”便問:“兄弟們可還愿意隨我同去?”眾人道:“大丈夫死生有命,有甚不肯?”崇堯道聲:“好。”率眾繞陣奔走,至東北角,再次殺入陣中。正見中流,石柱率部死拼。二人見了崇堯,如遇大赦似的驚喜無限,追隨崇堯殺出重圍。叛軍緊緊趕殺一程,罷兵去訖。

崇堯率眾奔了數十里,哨馬報:“叛軍打破了潞州城,程長史不知去向。”崇堯郁悶,教山麓安營,埋鍋造飯,敗殘官軍絡繹不絕,多有來投者。太清,歐陽,中流石柱四個各率本部兵馬入營拜謁,再三感激崇堯再次救命恩德,都道:“結草銜環,粉身難報。”崇堯好言撫慰了。又帳下一名將校來報:“有程長史消息。”崇堯急問:“快說,怎地?”那人報道:“我親眼見的,程長史已經教叛軍捉去。”崇堯等人聞言大驚。昱人道:“無能之輩,害那么多人性命,死不足惜。”崇堯道:“不是這么說。”太清等人遂說:“我等原無才德,自今后起便情愿在將軍帳下鞍前馬后,聽憑調遣,伏乞容納。”崇堯道:“也罷,暫且聽從你們言語。待到救回程長史,再說。”昱人將眼注向歐陽。歐陽便說:“無謀之人,我誓不與他共事。”中流石柱道:“他害了幾萬人性命,我們的親屬也死了那么多。我等恨不能啖他的肉,飲他的血,豈肯再聽他的指派。”太清道:“我等誠心報效,萬望見容,感激不盡。”崇堯欣然答應。四人又說要去收攏潰散的部眾跟家眷親屬來會合,崇堯教他們去了。

昱人道:“這幾個人真乃是墻頭草。”鏡平道:“這是三弟厚德所感,非財貨可為之耳。”昱人道:“三哥,他們不是忠貞之人,久后必生禍端,莫若早除,吞并了他的人馬,為萬全之計。”崇堯怒道:“五弟,說甚話。他們至誠投我,奈何搬弄是非,挑唆并他人馬,教傳入他的耳中,這是肇起釁端。”昱人再不則聲,心下怏怏不悅。鏡平都道自家兄弟,好言撫慰一番了罷。

次日拂曉,太清等人相繼率眾回來。那歐陽有宗族,老弱婦孺,部眾一千多人。霍溫兩家為是本地人,親眷家族,部眾有兩千多人。只有太清僅有兩三家親友,部眾五百多人相投。太清道說:“昨晚捉得一名細作,經我拷打,道出一些叛軍事情。”便將拷出的實情說了。卻是叛將周萬頃飛馬向薛忠義報捷,并請求再派援軍馳援潞州。昱人道:“叛軍又添兵馬來,我們怎生拒敵。莫如避其鋒芒,撤回舜王坪再作計較。”鏡平道:“我們出來日久,倘若安忠志大舉進犯舜王坪,則我等無立足之地了。”崇堯見他兩個都請回去,又見太清等人建議宜加體恤士卒。崇堯想留此無益,遂傳命撤回舜王坪。

話說寶應聞報說,崇堯率領大隊人馬回來,便教霍演傳令各部下云夢山十里,列隊迎接。崇堯等同寶應相見了,敘寒溫畢,引薦了太清,歐陽,中流,石柱四個頭領。又向他們引薦了寶應,得晗,尚基,朝玉,霍演五個兄弟。太清等人見他們兵馬列隊整齊,威武昂然,又見寶應,尚基等人儀表堂堂,器宇軒昂,心下好生敬畏,謙恭至極。崇堯遂將潞州如何相識,抗敵同歸舜王坪的備細說了。至此相攜上山,昱人教將他們家眷宗族部眾人等駐扎在云夢山。霍溫家族跟歐陽家族發生口角,不愿一處住宿,另尋一塊地建造房舍去訖。

寶應聽說他們兩家原有隔閡,遂以太清有長者之風,處事公正,教太清鎮守云夢隘口,他們三個都歸太清節制調度。三人方始拜服。寶應又教尚基鎮守老縹隘口,部下李得晗領兵一千,楊亦踔,蓋簡良各領兵五百,悉聽節制。徐鏡平,白昱人各領兵一千,韓朝玉領兵三百鎮守中軍大營,兼鎮鋸齒山隘口。霍演,火盈盈為傳令官。崇堯同寶應自鎮中軍。分撥已定,眾將領命。崇堯教整設酒宴,就在云夢軍營,歡慶團聚。不題。

不說眾將士飲宴,卻說昱人心中有事,帶著三分酒意,辭別了出來。賬外軍士見了他,多有奉承的,又邀他吃了三杯兩盞,出了營寨。正望見盈盈匆匆而來,要入營去。昱人心道:“正要尋她,到自個兒來了。”趕走幾步,攔住了她。盈盈見他醉醺醺的摸樣,甚是不悅,沒好氣地說:“你自去尋開心,只顧攔我作甚?”昱人道:“你去找誰,可對我說,我喚他來見你便是。”盈盈道:“不與你說,快讓開。”昱人從身邊摸出一件物事來,在她眼前晃一晃,閃閃發亮,說道:“這是什么。”盈盈道:“一根釵子,有甚希奇。”昱人笑道:“回來路上向人買的,金子做的鳳釵,值很多錢哩。特意買來送給你的。”盈盈道:“送給我,你吃醉酒了罷。”昱人道:“真是為你買的,只你這樣的淑麗才配戴它。”盈盈笑道:“莫不是從戰利品中撿來的吧。”昱人聞言,嚇一跳,酒都醒了一半,忙說:“不是,不是。我豈敢戲辱姑娘,天地可證。”盈盈“噗嗤”一笑道:“跟你鬧著玩的,把你嚇得。我信你便是,可是呢,我受不起你這樣大禮。我天生不是什么名門閨秀,大家小姐,戴在頭上會覺得別扭,你還是留著給自家妹子戴罷。”繞過了他便要進去。

昱人腳步一轉,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盈盈被她拽住,掙脫不開,羞氣的說:“你這混蛋,快放手啊。”昱人瞧著她又急又氣,又羞又怕的樣子,煞是好看,十分受用,笑道:“急著去作甚?我偏不松手,你又怎地?”盈盈道:“我要叫人了。”昱人道:“叫啊。我正想讓三哥聽到,讓他知道我喜歡你,做主把你嫁給我。”盈盈道:“崇堯哥哥不會聽信你的鬼話,再不放手,我可真要喊人了。”昱人見她真急了,眼淚都快掉了下來,果真喊出人來,實在不好看相,便說:“我放了手,可莫跑了。”盈盈只得答應。昱人松手道:“我且問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個妹子?”盈盈道:“是霍演弟弟說的。”轉身便走。

昱人道:“我妹子早晚是要嫁給三哥的。”盈盈身子一顫,回身道:“你說什么?”昱人道:“你聽到了,還來問我。不信你去問三哥,可看他愿意娶你,便知虛假。”想道:“這都是恪卿一廂情愿,三哥同妹子還能相見與否,還很難說,不用說姻緣了。權且哄過她一時再說。”盈盈聞言,如同教人潑了一頭冷水,渾身打個激靈靈,想道:“果然三哥只把我當妹子看待,難道真的要娶白家妹子。那個白家妹子天生麗質,仙女下凡一般人物,又是博通詩書,文采超群,真是勝我十倍。哎,真是我癡想了。”轉想轉氣,轉氣轉想,割舍不下,剖解不開,啜泣著跑了開去。昱人見她傷心成那樣,想去安慰一番,又鼓不起勇氣來,悵然若失的將釵子放回懷中,重復回到營帳吃了一回悶酒。

翌日聞報叛軍進犯。崇堯正在臥房教郎中敷藥,問是哪方兵來,道:“是不是周萬頃?”寶應道:“是安忠志。”崇堯道:“東邊沒有消息么?”寶應道:“兄弟上了周萬頃的當了。你們前腳回來,萬頃就引兵北上去了。”崇堯問究竟怎么回事。寶應道:“朔方右廂兵馬使,豐州都督郭子儀取代了安思順,任朔方節度使。皇帝命朔方軍東進討賊,擊敗了高秀巖。薛忠義大舉反撲,哪里顧得上潞州。這是昨晚抓獲的一個細作說的。”崇堯道:“有封節度消息么?”寶應道:“死了。”崇堯驚道:“快說清楚,怎么回事。”寶應道:“封大人一路退卻至潼關,同兵馬元帥高仙芝意欲扼守,卻為監軍邊令誠誣陷,皇帝不辨曲直,便命邊令誠帶詔書回潼關,處決了他兩。可憐兩位縱橫西域的名將就這么冤死在一個宦官手里。”崇堯聞言大慟道:“千古奇冤啊。”寶應又說皇帝又命隴右節度使哥舒翰接替高仙芝,為天下兵馬副元帥,鎮守潼關。

且說安忠志部屢屢攻山不克,揚言要殺盡山上百姓軍民。這一天,寶應拿著一件物事來,說道:“叛軍打不上山來,就使用此奸計了。”崇堯接過來,乃是叛軍的一封書信,上面寫道:“大燕皇帝部下先鋒安忠志告諭山上兵民將官知悉。天兵征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舜王坪彈丸之地,集烏合之眾,屢屢抗據天兵,逆天意拂民心,螳臂當車,自不量力,自取死路。倘然有悔悟之心,立應投誠,庶幾可以寬免往過,既往不咎。如有獻得呂崇堯首級者,封為大將軍,賞金千貫。獻徐鏡平,蕭寶應,白昱人首級者,封將軍,賞錢千貫。其余將官皆封偏將軍,賞錢五百貫。大燕皇帝金口玉言,萬勿見疑。”

崇堯看罷,到吃一驚:“先生從何處得來?”寶應道:“昨日晚間,從山下射入山上來,數以百計,多有軍民拾得。”崇堯道:“這是叛軍的詭計,不能信啊。”寶應道:“只怕是人心叵測,貪圖富貴者要起不良之心啊。又有那想要保全家小的,便是有忠義之心,見了此書,也要起疑心,怕遭人算了,睡一覺便沒了頭顱。俗話說得好,疑心生暗鬼,疑則生變,變則禍起蕭墻啊。”話猶未了,賬外一片喧鬧聲響起。報說:“萬將軍,李將軍,歐陽將軍他們都來了,口口聲聲說要求見呂將軍。”寶應道:“得晗兄弟乃是皇室后裔,素有大志,只怕在此遭人暗算,若是引軍別去,軍心必然大亂。他留下來,便是為了兄弟們仁厚,全心報國,對待此事可要謹慎啊。還有歐陽同霍溫兩家仇怨,各懷鬼胎,只怕被對方出賣了去領賞錢。”崇堯道:“我曉得了。先生教我卻是怎處?”

寶應說道:“不消說,大家都是懼怕人心不齊,心懷各異了。若得似你兄弟七人那樣義結金蘭,誓同生死,便穩住了軍心,敵人此計就不攻自破矣。”崇堯聞言如撥云見日,歡喜道:“同舟原該共濟,先生此言正合我意。”遂教請他們進來,坐定。又教去請鏡平,昱人等人來,都坐定了。昱人察言觀色道:“這是敵人使得陰謀,若是互相猜忌,便中了敵人圈套。”歐陽道:“話是這么說,可是人心隔肚皮啊。我們大家怎能心安?”眾人七嘴八舌的分解不開。崇堯道:“各位兄弟,畢竟怎樣才能心安?”眾人面面相覷,似乎有些想法,只是默不作聲。寶應道:“大家同在一條船上,都怕被出賣了,也在情理之中。各位不說,我已經猜度出了你們的心思。可是想歃血為盟,結拜了。”

此言一出,群情聳動,又是慚愧,又是驚喜,將眼望著崇堯跟寶應。崇堯道:“大敵當前,理應同仇敵愾,再無顧忌,一同殺敵報國。”眾人歡喜道:“難得呂將軍不怪罪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肯結拜為兄弟。從今日起誓與將軍同生死,共榮辱,福禍同當,再無疑慮。”鏡平喜道:“當日在蘇州五弟的府上,七人小結義。今天在舜王坪大家來一個大結義,何等的快意。”

至此,呂崇堯,蕭寶應,白昱人,徐鏡平,黃尚基,李得晗,萬太清,韓朝玉,霍演,楊亦踔,蓋簡良,歐陽哲,霍中流,溫石柱十四人在大帳中懸掛關公畫像,排香案,設牲祭,歃血為盟,義結金蘭,立誓除兇,生死與共,保國安民。一壁廂拜罷,依照年歲排了兄弟次序,萬太清居長,蕭寶應次之,依次是徐鏡平,黃尚基,韓朝玉,李得晗,歐陽哲,呂崇堯,霍中流,溫石柱,楊亦踔,白昱人,蓋簡良,霍演最小,是為十四弟。于是皆大歡喜,更無隔閡,便在中軍大帳設宴慶祝,斛籌交錯,縱酒狂歡。不題。

崇堯滿懷喜悅,開環暢飲,又被兄弟們左一個八弟,右一個八哥,爭相來勸酒,吃的酒酣耳熱。心上痛快,想起那些還在受苦受難的百姓,記起了恪卿教他的一段儒家經典來,乘著酒興,抒發心志,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眾兄弟們吃酒談笑,次第聽到了,都將眼來望,將耳來聽,見他情詞懇切,真情流露,深受感動。

寶應道:“八弟所言,出自《禮記,禮運》,乃是西漢戴圣對秦漢以前各種禮儀論著加以輯錄,編撰而成。這是其中的一篇,堪稱儒家經典。”又問崇堯如何知得。崇堯便將當日昱人的妹妹教他背誦,講解字義的事說了,說道:“今天高興,只盼兄弟和睦,保國安民,使百姓都過上好日子,一時有感而發,讓兄弟們取笑了。”太清便說:“原來十二弟有如此才高的一個妹子,失敬了。”昱人便將其中含義講解了出來。中流道:“八哥仁厚啊。兄弟們看男有分女有歸一句,男子有事做,女子有歸宿,多好啊。”朝玉道:“八弟要那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這不是一個美好的樂土。我們這舜王坪就是啊。”

歐陽道:“大道之行,大道,大行。這個大行二字好啊。”亦踔怪眼一翻,道:“七哥倒是說說怎么個好法?”歐陽被問得面紅耳赤,吞吞吐吐,急中生智道:“大行二字麼。我們便依這大行二字,立一個大行門,就推八弟做我們的門主,帶領兄弟們照著經典上的話去做,建一個美好的樂土,世外桃源。兄弟們說好不好啊?”亦踔道:“原來好在這里。大行門,八哥做門主。”一時間眾兄弟多有奉承崇堯做大行門門主的,又要在山上豎一面旗子,上書“大行門”三字。崇堯見他們醉了,胡言亂語,不知如何是好。寶應笑道:“八弟,就不要拂逆了兄弟們的美意了。勉為其難,做了這個門主罷。”崇堯道:“二哥,這是作甚?連你也跟他們胡鬧。”寶應道:“不過旗子上可不能這么說,不然別人會以為我們是什么山大王了。”崇堯道:“怎么寫?”寶應道:“便寫‘舜王坪大行門,靖亂為國軍’十一個大字,豎在山上,用以震懾叛軍。”眾兄弟無不拍手稱快,贊好。

當下教人取來文房四寶等物,寶應道:“其實兄弟早就想豎上一面旗子,揚我軍威。可是不知該寫點什么。今日緣來有句矣。”磨得墨濃,提起羊毫,蘸的墨飽,筆走龍蛇,雄健有力的在旗子上寫下“舜王坪大行門”六字,又在正中大大的寫下“靖亂為國軍”五字,教軍士豎立在山前,迎風飄揚。眾兄弟看了,喝彩一回。依舊坐回吃酒飲宴,盡歡而散。不題。

鳳偶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武川县| 本溪市| 田林县| 中西区| 祁东县| 华坪县| 房山区| 达孜县| 阜阳市| 营山县| 汕尾市| 江陵县| 孟津县| 金乡县| 鹿邑县| 海盐县| 中阳县| 保定市| 兴隆县| 西盟| 双柏县| 留坝县| 和田县| 安乡县| 深州市| 米易县| 海门市| 左云县| 三门峡市| 任丘市| 洞口县| 台东县| 资溪县| 鄂托克旗| 珠海市| 同江市| 乌审旗| 上饶县| 浙江省| 商洛市| 廊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