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仙芝晃了一下神,從寬袖中拿出一把切割藥材的短匕,脫下刀鞘,朝自己腹中狠狠切去——
噌一下,盛著醽醁酒的銅盞劃空而來,撞到他手腕。
匕首砰一下,撞落在地。
劉仙芝驚訝地看著榻上男人。
“暫且留著一條命,靜聽吩咐。”
在金陵的事沒辦完,還要留些日子,拿到陸自珩手上的前朝寶庫地圖。
還需要劉仙芝這個養在金陵的本地線人打理。
要罰也不是現在。
劉仙芝知道撿回一條命,抱袖大拜。
榻上男人眉眸一厲,信手抄起地上匕首,指間寒光悠然飛去。
劉仙芝左手食指一麻,再一看,食指的一截小指頭落地,已連根斬斷。
干凈,迅猛,快速,竟連一點血漬都沒有。
也沒感覺到太痛。
“死罪免,活罪難恕。”榻上人翻了個身,責罰完畢,輕蠕纖薄唇瓣。
完成不了任務,罰還是要罰。 劉仙芝知道已經算是格外開恩,臉色蒼白地拾起斷指,匍匐離開。
英戰看一眼榻上男人。
陸自珩雖是淳于賢鈺放在京外的足蹄,但淳于賢鈺平日對這門客也盯得緊。
陸自珩的二夫人,就是淳于賢鈺送的,亦是派去盯著陸自珩的人。
而陸自珩現下最寵的,卻是三夫人。
淳于賢鈺本就對陸自珩寵信別房,頗有微言。
若那二夫人暴斃,更是打了淳于賢鈺的臉。
陸子衡與淳于賢鈺的關系,必有裂痕。
最重要的是,趁陸家后宅一亂,陸自珩忙著去跟淳于賢鈺交代二夫人的死,九郎也能趁機進行此行的目的。
沒料,一個小藥女卻壞了九郎計劃。
更意外的是,九郎僅罰了劉仙芝,卻沒遷怒那小藥女。
若非要究其原因,可能只有一個了——
念及此,英戰彎唇:“說起來,那小藥女還真有點像……”
若小藥女不是有兩分像九郎未過門的嬌妻,九郎又怎會開恩?
“啪”一聲,清脆耳光摑在臉上。
摑得英戰高大魁梧的身子板縮了回去,委屈得像個小媳婦,搓了把臉,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啊。
“也配。”男人清絕透冷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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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同仁館,楚瑤嘉荷包暖了,帶著三娘去了肉鋪、燒鵝鋪,又買了些米面糧油,給姐弟三人添了些成衣,還不忘記買了幾串糖葫蘆。
下午,姊妹兩人才回了盤山村。
劉仙芝出手不小氣,答謝的銀兩加上今天賣甘草的錢,足夠姐弟仨滋潤地過一陣子了。
楚瑤嘉本想省著點,可想起三娘剛才看見美食時的饞樣,又想想黃皮寡瘦的四郎,也就豁出去了。
算了,銀子是賺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再憂明朝事。
再瞥一眼兜里的銀針,更有了底氣。
本謀算著賺錢的法子。
或許,行醫是個門道。
南唐的醫女醫婆,雖地位不高,但還是頗緊俏的行當。
所以才找劉老板要了一套銀針,備用再說。
只她一個小小藥戶女,無行醫經驗,又不是正經醫戶人家,誰又會放心找她?
一路想著,到了家。
日漸西沉,兩人將吃食拿出來。
四郎的大眼睛都看定住,美滋滋地去舔糖葫蘆了。
楚瑤嘉先將剩下的銀子縮進了屋內的床下暗柜。
原身估計怕嬸子謀算自己的積蓄,特意造了個暗柜,家里的余錢都收在這里。
收拾好,楚瑤嘉和三娘將米面食物都搬到了院子里的小灶房里,見天色不早,開始做飯。
前世,楚瑤嘉別說做飯做菜,就連楚府的廚房都沒進過。
不過,做菜倒也不是難如登天。重生后,看三娘做了幾次,又動手操作了幾回,嗆了幾次,被油煙熏了幾回,也就順手了,比不得大廚,小菜還是沒問題的。
這種煙火氣十足的生活,她上輩子從沒體會過。
前世,雖然哥哥待她這個妹妹如珠如寶,但兄妹二人年紀相差甚大,男女有別,宅門規矩禮儀多,總多了點拘束,少了點親密。
這種民間姐妹無拘無束,親密無間的相處模式,更讓她感覺溫暖。
姐妹兩人正在灶房里笑笑鬧鬧著做菜,一墻之隔的另一邊——
邱金鳳被大房這邊的油煙香氣吸引出來,隔著墻,一邊磕瓜子兒,一邊皺眉眺望。
“娘,看什么呢?”邱金鳳的二女兒茯苓走出來。
茯苓比楚二娘要大一歲,生得下巴尖尖,皮膚嫩白,雖然算不上美人,但在莊戶人家中也有些姿色,正因為如此,心高氣傲,一般的男子瞧不起,又被爹娘寵著,到如今還沒定下親事。
“你那堂姐去了趟鎮子,帶回不少肉菜米糧,挺滋潤呢。”邱金鳳吐了一口瓜子殼。
“就她那幾爿甘草地,能換多少銀子?撿錢了嗎?”茯苓朝矮墻那邊望去。
“撿錢了都沒她那么大方,聞聞,那可是鎮上錢記的燒鵝,不便宜呢。”邱金鳳使勁咽了咽口水,連二房這邊都是難得買一次打牙祭。
“娘,好香,我也要吃。”邱金鳳最小的兒子小寶也聞到了肉香味,玩累了,跑過來。
邱金鳳眼珠一轉,拉了寶貝兒子的手朝墻那邊走去:“走,娘帶你去吃。”
…
二房的小院子里。
正是夏季,楚瑤嘉習慣在院子里吃飯,邊吃,也可以邊納涼。
姐妹兩剛把燒肉端上桌,就聽見熟悉的尖刻聲音飄來:
“喲,今天伙食可真好啊。”
楚瑤嘉不用看也知道是邱金鳳。
再看她身邊那個比四郎大不了多少,卻胖成球的寶貝疙瘩,更是皺起眉。
前段日子,也是這個堂弟小寶捉弄四郎,害得四郎落井,原身去救,才會身亡。
“嬸子過來有什么事嗎?”三娘忍不住嘀咕。
“咱們門對門,我是你嬸子,來關心關心你們姐弟,非要有事才行嗎?”
三娘輕哼一聲。
早不關心晚不關心,偏偏他們吃晚飯時來,擺明了是聞到了燒鵝的味道了。
果然,邱金鳳手一松,朝兒子擠了擠眼睛。
小寶朝裝燒鵝的盆子撲去,正要撕下最肥的鵝腿,楚瑤嘉使了個眼色。
三娘心領神會,身一彎,將燒鵝盆子抱走。
楚瑤嘉飛快撕下兩條燒鵝腿,一個塞給四郎,一個塞給三娘。
兩人美滋滋地當著小寶的面啃了起來。
到口的燒鵝飛了,小寶氣哭了:“娘,我的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