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嘉又望向陳氏:“這病的病因多半是情志失調,肝郁不暢,所以陳婆婆也切記,讓產婦心胸寬懷些,不要想東想西。”
剛才她看到了,陳婆婆一直在旁邊叨念著孫子沒母乳吃,雖然也不是責怪兒媳婦,但是黃氏聽了,卻感覺像在怪自己,本來就急,加上愧疚郁悶,自然會加重乳癰的病情。
陳氏一怔,道:“我知道了。”
陳柱一聽媳婦兒是因為心情不好才得了病,也忙坐到了炕上寬慰起來:“有什么事,就跟俺說,別憋在心里。孩子先用米湯和羊奶頂著,照樣養(yǎng)得好,你別著急,先把自己身子養(yǎng)好再說。”
黃氏臉紅了:“知道了。你也不嫌啰嗦。”
楚瑤嘉見陳柱是個疼妻的,睫毛微動,心里掀起一片漣漪。
前世誕下孩子后,正是虛弱的她,和所有產后女子一樣,也渴求夫婿的關愛。
然而,淳于賢鈺一直到她滿月都沒來她閨房,更別說憐惜她生產之痛來關懷幾句,后來也只匆匆瞥了眼她和孩子就走了,仿若過客。
那會兒正是他奪儲之際。她只當他公務繁忙,在朝事上分不開身,也并沒多心,只安安靜靜當他在王府的后盾。
孩子長到三歲,他連抱都沒抱一下,看都不曾多看幾眼,連取名的大事都一拖再拖。
老話說,抱孫不抱兒,她只當他有做父親的威嚴,不愿從小太溺愛兒子。
卻沒料到,他對孩子的冷淡,疏離,全是因為他對這個長子根本就是厭惡的。
他不想她生的孩子成為逸王府的世子。
所以干脆疏遠,冷待。
無情,則無掛礙。
就算有朝一日這孩子沒了,也不會傷心。
所以,后來楚莞溺死了她的孩子,他也只是默認,甚至是慶幸的。
他是要做皇帝的人,滿宮佳麗,何愁沒有子嗣?
他的權位,要留給他最心愛的女人誕下的孩子。
而不是給她這枚棋子的孩子。
可憐那孩子,活了快三歲,只是陰謀和被欺騙的產物,到死都沒被父親憐愛過,連個大名都沒有。
念及此,楚瑤嘉胸腔血氣微翻,袖下粉拳死死攥緊,才能保持面容的波瀾不驚。
淳于賢鈺,虧你什么天潢貴胄,連個莊戶漢子都不如。
給黃氏看完病,她約好明天來的時辰,在陳氏的陪伴下,走出陳家。
一出屋子,陳婆婆塞給她兩串銅錢,又叫陳柱綁了一只蘆花雞讓她提著:“我曉得這些拿不出手,可二娘先收著,待我家兒媳婦好了,一定再重酬。”
陳柱也對著身高不不及自己肩膀的少女拜了一拜:“俺媳婦兒的病,就勞煩二娘操心了。”
楚瑤嘉看著銅錢和蘆花雞,心思微妙。
剛剛急著趕來陳家看病,也沒想過要收錢。
沒想到行醫(yī),還真的能賺些謀生銀子。
她也沒多推辭,接過陳家送來的銀錢和蘆花雞:“都是街坊鄉(xiāng)親,重酬不必。若陳大嫂的病情有好轉,陳婆婆幫我在村里多說說,多引些人上門,就感恩不盡了。”
陳氏活了一把年紀,哪聽不懂小丫頭的話,馬上笑著說:“放心,二娘醫(yī)術了得,也是盤山村的福氣,我這老婆子別的不行,可活了這么久,在村里說幾句話,還是有人信的,到時一定幫你多介紹些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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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回了家,楚瑤嘉用陳家送的蘆花雞煨了一爐美味可口的雞湯。
雞湯補身,對于瘦弱不堪的小四郎,再合適不過。
三人圍著院子里的小桌大快朵頤時,楚瑤嘉又瞥到了矮墻那邊暗戳戳飄來的妒恨目光。
有些人,就是見不得親戚好。
不過,經過上次在藥田的事,邱金鳳被村民埋汰抹黑侄女,這段日子也不敢再興什么幺蛾子了。
最多也就是看見楚瑤嘉時,哼幾聲,卻連個屁都不敢多放。
楚瑤嘉還挺喜歡邱金鳳這種恨自己,卻又干不掉自己的模樣。
輕揚唇,摸摸四郎吃出一臉汗的小腦袋瓜,又給弟妹兩盛了兩碗湯。
手一揮,故意將香氣吹到隔壁。
……
接下去的幾天,楚瑤嘉每天去陳家給黃氏施針,輔之按摩。
不到數日,黃氏乳塊消軟不少,重新下了奶。
陳婆婆又送來些酬銀子,還拎了不少活禽和自家曬的魚肉。
有了兩次救人治病的案例,楚瑤嘉在盤山村的名聲傳開了。
每逢遇到生病又忌諱男女有別、不好意思給郎中看的婦孺,便將她當成了首要選擇的對象,多半來請她過去。
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
如此,楚瑤嘉成了搶手貨,有時甚至一天跑好幾家。
都是同村人,她也沒收得太貴,無非是收取個跑腿費,但僅僅如此,也比單純販賣家里的甘草要好多了,暗柜里的積蓄日益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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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清晨,楚瑤嘉起了個大早,讓三娘在家照看四郎,將昨日收好的甘草放進小背簍,下山去了升平鎮(zhèn)。
今天去同仁館,一來是販賣甘草,二來,前兩天替村西的一個村婦看病,病人家里也很放心她,直接給了她銀子,請她下山時幫忙抓藥。
楚瑤嘉踏進同仁館,工人們的態(tài)度跟上次截然不同,個個跟她客氣地打招呼。
劉仙芝正在柜臺后算賬,見她來了,面浮笑意:“楚姑娘來了。”
她頷首走近,正要說話,卻見劉仙芝一截手指竟戴著一根護甲,邊緣有淺淺疤痕印,像是殘了,一驚:“劉老板的手怎么了?”
劉仙芝淡然:“前些日子切藥材時,不慎割到了手指。也是無妄之災,有勞楚姑娘娘掛心了。”
楚瑤嘉見他斷指處很齊整,并不像是切藥的寬刀割斷,倒像是……
被利劍、匕首之類的銳器橫切下來一樣。
仿佛被人——施罰一樣。
可誰又會這么對劉老板?
而且……還是用這種殘忍決絕的斷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