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辛安珂看向韓蕙如,示意這少女不能留。
韓蕙如看一眼楚瑤嘉:“你有沒有聽見我和這位官人說話?”
楚瑤嘉忙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剛進門就見著這位大人與二夫人走出花廳。”
韓蕙如望向辛安珂:“聽見了嗎。”
“可是——”辛安珂不放心。
韓蕙如身一側轉,湊近男子耳邊:“一個小鄉下女娃而已,別說沒聽見,就算聽見了只怕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況且她又不是太守府的人,若在我這兒出了問題,事情反倒會鬧大。”
辛安珂見韓蕙如一心袒護那少女,臉色越發難看,不過在太守府終究也不能做出什么太過激的事,斂了眸底狠意,拂袖離開。
韓蕙如纖手一伸:“隨我進來。”
楚瑤嘉舒了口氣,忙跳上階,跟著韓蕙如走進花廳。
重返花廳,韓蕙如迫不及待:“我的身子除了肝郁,還有問題?”
楚瑤嘉深吸口氣:“先前問脈時,小女子還發覺二夫人脈象偶爾急促凌亂,是不折不扣的麻促脈。”
二夫人脈象的確還有別的異常,只是造成這脈象的原因,可能牽涉甚大,又跟孕育無關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之前并沒明說。
“麻促脈?”韓蕙如眼神空茫,身子從圈椅內支起。
“多半是慢性中毒引起。”楚瑤嘉終是言明:“二夫人長期食用過有微量毒素的藥材,天長日久,沉積成毒。倒不至于取人性命,但會致人衰竭虛弱。”
韓蕙如眼睫震顫。
楚瑤嘉心思微動,給韓蕙如投毒的,一定是身邊十分信任的人,不然她不可能毫無戒心,長期服用。
不信憑二夫人的警覺,會著了其他妾室的道。
身邊十分信任的人……那,就只有一個人了。
她看著韓蕙如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憫。
這位二夫人念著為陸自珩生兒育女,在辛安珂面前為陸自珩說盡好話,卻不知道心愛的男人恨自己到如此田地。
陸自珩對韓蕙如,始終不信任,甚至是排斥的,不能殺韓蕙如,能讓她虛弱癱瘓在床,不能動,不能語,也能放心一些。
這些年,替韓蕙如請脈的大夫不可能全都察覺不出她中毒的癥狀,可韓蕙如剛剛才知道,唯一的解釋就是,替韓蕙如問脈的都是太守府的郎中,在陸自珩的指示下,全都緘了口。
楚瑤嘉為韓蕙如感到心寒:“小女子開些解毒藥。”
“只要不再吃那些有毒素的藥材,就算不服解毒藥,也能好轉吧?”
“可以,只是慢了些。”
“那就不用開了。
楚瑤嘉明白了,韓蕙如若服解毒藥,被人知道,慢性中毒這件事遲早會曝光。
韓蕙如不想淳于賢鈺知道陸自珩毒害自己的事,問罪陸自珩。
更不想與心愛的男人撕破臉皮,還想留一線余地日后和陸自珩相處,所以寧可壓下這事,不服解毒藥。
韓蕙如說罷,站起身:“這件事,楚姑娘也不要對外說什么。”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二夫人雖有克制的震驚和悲傷,卻沒有恨意。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多愛,就能有多縱容。甚至縱容到將自己的命拿去供對方把玩。
楚瑤嘉垂了眼瞼,莫非她前世對淳于賢鈺還是不夠愛?至少,她自認無法做到韓蕙如的十之一二。
*
離開陸家后宅,楚瑤嘉快步朝前廳走去,經過中庭的天井,只覺腰肢被人一握,拉到了旁邊的假山下。
太湖巖遮擋了頭頂的陽光,光線如密網落下,霎的陰暗了,她沒好氣地將盤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往下拍去。
“兩人的對話聽見了?”陰翳中,男人的臉似明非暗,唯一不變的是俊美無儔的輪廓,在陰暗濕冷的環境中,渾身透出更加強悍的冷肅。
楚瑤嘉忍住撲面而來的冷殺氣息,不耐煩地嘀咕:“兩人說什么亂七八糟的啊,一個字都聽不懂。就為了這個讓我聽墻根?”
也不知道這男人會不會殺人滅口,畢竟,他想要的東西是寶藏地圖,茲事體大。
不能指望他說話算數,還是裝傻充愣是上策。
淳于顥見她聽到了,眸光陰霾處掠過光澤,掰起她下巴:“巨細無遺。”
她將辛安珂和韓蕙如的對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包括自己差點兒被兩人發現,又想法子逃過。
靜安寺。
誰會知道地圖被陸自珩的妾室上香時,藏在廟宇禪房,再被辛安珂利用拜壽之機,取走秘呈東都逸王,其中轉幾個地點和幾道手,覬覦之人,想要謀取都難。
這個侄子,心倒是深沉,果然是存了爭儲心。
淳于顥眸色深濃,又漸而渙散,目光投到少女身上:“一個字沒漏?”語氣柔和了點,卻添陰森,將少女比自己小一圈的手托在掌心,粗糲指腹拂過她一根根完好的手指。
楚瑤嘉被火星子燙了一般,縮回手指:“放心。我不想像劉老板那樣。”
遠遠傳來陸家下人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她壓低聲音:“你想要的,我都做了,這事我也不會對任何人說。你也要信守承諾,山長水遠,后會無期。”
“若你立了功,不但不會找你麻煩,還會滿足你一個心愿,”他俯下英頎長身,湊近她小耳珠邊,嗓音低沉:“當然,嫁給我這種事,就別想了。”
不僅變態還自戀!楚瑤嘉還沒來得及呸他一口,他繼續:“……不過,你剛剛要是胡說八道,滿門抄斬,定不輕饒。”
好大的口氣。死變態以為自己是皇帝?
楚瑤嘉氣笑:“感謝您八輩祖宗,我的心愿就是經此一事,再不相見!”
他拍她臉頰:“好,但愿你真的沒有求我的一日。”
她偏開臉,忍住呸他一臉的沖動:“永不!”逃也似的離開。
淳于顥見她背影小獸一樣遁去,面上謔意渙散,朝最近的角門走去,推門而出。
巷子口頂頭,一輛馬車候了多時,英戰坐在車頭,叼著一根草桿子,見到主人出來,吐掉草桿子,迎上來:
“九爺,怎么樣,小藥女打探到什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