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寺。”淳于顥言簡意賅,面朝城中東南方向,袍角隨擺動而蹁躚,平添幾分冷殺氣,周身隱隱風云流動。
英戰馬上道:“屬下剛剛看到辛安珂從正門出去,想必就是去靜安寺取地圖了,只怕會比咱們早到一步拿到地圖。”
“不急,我們的時間充足得很。辛安珂現在急著要做的,不是去取地圖。”冷冷字句飄出薄唇,早勘透對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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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瑤嘉在女眷廳隨便喝了兩盞茶,提前離開了太守府。
走在回村的小路上,天色漸陰,怕會下雨,她加快了腳步,卻覺身后也有腳步聲加快了,心里升起不安。
剛一回頭,一股熱風撲來,頸子被人用冰冷的東西比住,拉到了路邊小林間。
她順著那只略浮青筋的大手朝上望去,看到了辛安珂殺意畢現的臉。
果然是淳于賢鈺調教出來的下屬,一樣多疑。
不管她聽沒聽到兩人對話,辛安珂到底不放心留下她這個活口,竟一路跟著她,想要滅口。
為今之計,只有盡量拖延時間。
她屏住呼吸:“光天化日下,你想干什么?”
“只怪你冒失亂闖。做了鬼,長點兒心吧。”陰狠聲音從頸后襲來。
楚瑤嘉頸肉一緊,刀尖往皮肉里又深了些許,震懾:“這里是官道,人來客往,你就這樣當街殺人害命?要是被人發現,你就算是天大的背景,也得去衙門走一趟。也不嫌麻煩?”
這話果然起了點作用,匕首再沒繼續深入。
沒錯,他來金陵是來取地圖的,萬一耽誤了,便壞了王爺大事。
可既然都抓到這小丫頭了,又哪有放過的道理?辛安珂遲疑片刻,冷笑:“小丫頭嘴巴倒不笨,可越聰明,越不能留。放心,這種山野路徑,快下雨了,不會有人經過,安心去吧。”
刀尖一轉,劃破頸上皮膚,楚瑤嘉忍疼咬牙,呵斥一聲:“辛安珂,你這狗奴好大膽,敢動我一根毫毛試試!”
這辛安珂算什么,前世不過是她府上的一條狗。
淳于賢鈺養的門客全都住在逸王府南園的求賢樓,她身為王府女眷,雖然與南園的門客隔著層層墻門,但也不是沒有碰過面。
每逢在府上遇見,辛安珂卑躬屈膝,奴顏媚骨,連看都不敢看她這個王妃一眼。
如今,竟將刀架在她脖子上當街殺她?
辛安珂手腕不自禁一松,這丫頭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難道是之前在太守府聽到的?可她呵斥自己的這份底氣,又是哪來的?
趁他短暫的猶疑,楚瑤嘉用力推開他,朝前撒腿飛跑。
與此同時,閃電劃過天際,瓢盆大雨嘩啦落下,辛安珂回過神,再次兇相畢露,舉匕追去,三五步便快追到少女,舉起刀子便狠狠刺下去——
楚瑤嘉身子一偏,刺啦一聲,刀尖只扎破了衣裳的擺子,卻因為閃避,重心不穩,重重摔在了地上。
辛安珂舉著刀刺過來,卻整個人定在半空,繼而,轟然倒下,濺了一身雨水。
楚瑤嘉睜大眼睛,看到他被一把憑空飛馳而來的玄鐵銀劍捅了個對穿,再往后望——
墨云翻滾的蒼穹下,一輛馬車泊在不遠處,男子身形如小路旁邊的山巒般挺拔頎長,在太守府的一身黑色長衫未換,驚風亂飐,袍角飛揚,手舉油紙傘,雨水雖大,幾乎不染半點塵埃,此刻瞳仁生寒,冷眼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辛安珂,慢慢走近,彎下腰,伴著辛安珂的一聲慘叫,毫不憐惜地一把拔出他后背的銀劍!
楚瑤嘉冷汗一炸,若這把劍不拔出來,辛安珂說不定還有救,這劍一拔,漏了氣血,恐怕華佗再世也無望了。
果然,辛安珂臉上的血色一點點殆盡,看到眼前的男人,更是眉目生出驚恐和敬畏:“你是……”
因為氣息漸弱,說不出完整的話。
淳于顥將他一把拎起來,調轉朝向對面的少女,斜揚狹長深邃的墨瞳,三分調侃,七分脅迫:“看來你還是有求于我的時候。要不要求爺殺了他?”
楚瑤嘉咬唇,這男人居然還記恨著剛才她不屑于找他領功的事。
淳于顥見她不語,眉宇積了不耐,手往前一推。
楚瑤嘉親眼看著劍尖從辛安珂的胸腹前方冒出來。
前后皆被捅穿的辛安珂口吐血沫,轟然摔倒在地,死得透透。
血沫濺到了男人長衫,融進了衣裳顏色中,毫無痕跡。
這就是他為什么行走民間喜歡穿黑色的緣故,殺人時比較方便。
她一個寒戰,雙腿發軟,這姓景的不僅變態,手段還當真殘忍張狂。
辛安珂無視王法,當街害命,可這姓景的,與辛安珂也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淳于顥持傘走過來,彎下身:“不謝謝爺?”
“啪”一聲,臉頰卻被一只小爪子狠狠摔了一耳光!
他眼眸一緊,狠狠吐出一口血沫,草,這小丫頭手勁還不小!
“謝你?要不是拜你所賜,我怎么會被他追殺?”楚瑤嘉咬牙,喘息間,手忙腳亂爬起來,飛快朝盤山村那邊跑去。
逼到了絕境,還像個驕傲的貓兒。
除了眼神有幾分相似,這股子勁頭,倒也有點像那個人。
淳于顥摸了一把刺痛的下頜,唇邊涼意漸漸被風雨吹散,朝馬車那般做了個手勢。
英戰快步下車走來,瞥一眼地上的尸體:“九爺,怎么處置?”
“丟進運河。”
“是。”英戰將辛安珂的尸體扛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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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瑤嘉冒雨跑回村口,情緒總算平緩了一些。
沒想到今天去一趟太守府竟鬧出了這么大的事。
早知會鬧出人命,就算那變態在村子里壞她名聲,她也不會去!
她不想東都還沒回,就蹲大牢!
糟糕。
王爺門客,客死金陵,官府追查起來,一準兒能查到她。
不過……
辛安珂臨死前的驚懼目光,那姓景的,恐怕真的不是一般人。
那死變態應該有能力善后。
估摸著不會牽連到她頭上吧?
她一顆心暫放回原位,再一抬頭,只見村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撐著一把紙傘朝自己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