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雨夜。

廢棄的汽車廠外，橫七豎八躺著上百具尸體。清一色的男子，手臂上，脖頸間，滿是紋身，龍尾紋身，有尾無頭，像是被人活生生鋸斷般。他們的胸口，鮮血汩汩而出，帶著余溫。

所有人都被擊中心臟，一槍斃命。

廠房內，兩名黑衣女子雙手持槍謹慎地朝前挪動。她們的目標是廠房中央孤零零的黑色鑲金邊木箱。這只木箱，三天前被人從國家博物館盜出，這三日她們不眠不休，想盡一切辦法，動用特工部所有高端設備，這才追蹤至此。

經過一番浴血奮戰，終于突破重圍，進入廠房。此刻的她們，并沒有因為木箱近在咫尺而放松，反倒愈加警惕，全身上下每一處毛孔都處于戒備狀態，雙眼迅速掃視四周，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師姐，不對勁。”秦歡顏盯著空蕩蕩的廠房，生出幾分不安。至于哪里不對，她一時說不上來。只覺得周遭太靜，靜得出奇，靜得詭異。

“所有人都死了，無一幸存。”韓落雪盯著木箱，嘴角牽起一抹笑意，左側臉頰上露出好看的酒窩，“鼎鼎大名的夜龍組織也不過如此。總統大人真是小題大做，非逼著師傅從南越趕回來，殺雞焉用牛刀。”

秦歡顏想提醒師姐，小心駛得萬年船，今晚的行動太過順利，順利到完全不符合國際最大黑幫組織的手筆，但那些人身上的紋身，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訴世人，他們是夜龍組織的人。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師姐自小跟在師傅身邊，歷經數十場國際著名惡戰，小戰役數不勝數，從無敗績，被業內稱為“血色玫瑰”，總統大人能在師傅未曾趕回國的情況下，對師姐委以重任，負責追回靈鏡，也是看中了師姐超強的戰斗力。

或許，她太謹慎了！

“師妹，打開木箱查看靈鏡，我負責防守。”韓落雪說道。

秦歡顏戴上面罩、手套等裝備，用專業工具撬開木箱，里面果然躺著一面巴掌大的鏡子，朱色手柄，中央鑲嵌著一顆拇指大小的頂級紅寶石，發出悠悠的紅光，鏡子背面看著一直展翅金鳳凰，栩栩如生，“確是靈鏡”。這面靈鏡是國家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她見過畫冊，和木箱內躺著的靈鏡一模一樣。

“師姐，我們走。”利索地合上木箱，起身準備離開，卻在這一刻，黑色手槍抵上腦門。

“師姐，你——”秦歡顏抬頭，不可置信地盯著韓落雪。

韓落雪嘴角微翹，冷笑道，“永別了，我的小師妹。”

“砰——”

一聲槍響，子彈穿過秦歡顏的腦袋，她能感受到溫暖粘稠的鮮血順流而下，落在手上，木箱上。

……

華夏國，玄慶帝三年，正月初三。

午時，下了整整一個月的大雪驟停。秋水端著熱水，穿過抄手回廊，站在大小姐閨房前。突然一縷陽光照射下來，映在銅質門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小丫頭心下一喜，仰頭看著露臉的太陽，不自覺地露出甜甜的笑容。好久，不曾見過這樣的陽光。

推門而入，陽光透過敞開的門廊灑入房間，恰好落在床榻前。

掀開紫色暗紋紗帳，一左一右扎在床楞上。

床上，同色牡丹花錦被里，躺著的正是秦丞相嫡長女秦歡顏。

巴掌大的小臉，雙目緊閉，睫羽挺翹，眉若新柳，鼻若幽蘭，唇間似點朱砂……秦歡顏，丞相秦沁升嫡長女，年十五，華夏國第一美人。三年前突患怪病，成了活死人，不吃不喝，不死不休，靠著御賜還魂珠續命。

秋水輕輕掀開錦被，對床上的人說道，“大小姐，奴婢伺候你擦洗。”

“大小姐，燙不燙？”

“燙？不會吧？”

“大小姐又捉弄奴婢。一點都不燙。”

“呆會兒秋水給大小姐做些好吃的，好不好？”

“嗯，我猜大小姐今天喜歡吃香水魚，還有蓮子糕。”

秋水早已習慣自言自語。她是秦歡顏身邊的大丫鬟，自小跟在秦歡顏身邊。秦歡顏患病后，所有人都“自請”離開“雅沁閣”，獨她不愿。她的命是先夫人救下的，先夫人已逝，大小姐就是她的主人。

“大小姐，你睡了三年，該醒了。”秋水盯著雙眼緊閉的秦歡顏，清澈的眸子陡然變得暗沉，和剛才那個話癆般的小姑娘判若兩人。照著夫人留給她的法子，大小姐應該快醒了，這些時日，她能夠感受到大小姐的體溫慢慢回升，呼吸越來越頻繁。今日，恰滿三年。所有人都認為大小姐不會醒過來，而她從未那般想過。

頭好痛，秦歡顏想睜開雙眼，卻發現眼皮重若千斤。她是瞎了嗎？就算瞎了，也要回去稟報師傅，師姐背叛了他們，盜走了靈鏡。失去意識前那一刻，她猛然明白過來，為何他們的進攻會那般順利，為何師姐會在師傅快要抵京前出手，那只木箱為何會出現在京郊而不是夜龍組織的老巢，這一切都是師姐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若不出意外，她死亡的消息會被師姐捂得緊緊的，對外宣稱，她是內賊，和夜龍組織合謀，盜走靈鏡。一個是戰功赫赫的老特工，一個是新入職三年的新特工，天下人會相信誰？就在全國緝捕她的時候，師姐會把靈鏡悄悄轉移，到時候她的尸身會出現在東海，或是南海，冠上畏罪自殺的罪名，而靈鏡將消失在茫茫海水中。

努力挪動雙腿，就算爬，也要爬回去，師姐今日能毫不留情對她下手，下次也同樣有可能對師傅下手，師傅待師姐終究不同，他們有青梅竹馬的情分，有相濡以沫的交情，更有師徒之間的情誼，甚至還帶著男女之間的愛慕，極有可能被蒙蔽欺騙。雙腿如堅硬的石塊一般，根本無法動彈。莫非成了植物人？

怎么辦？怎么辦？……秦歡顏心急如焚，想開口大喊，嗓子卻像被人捏住，透不過氣來。

這時，耳畔突然傳來女子的驚呼聲，“大小姐——”

誰是大小姐？

緊接著，那人又說道，“大小姐，你，你，你的眼皮在動。”

廢話，她又不是死人，眼皮當然能動。為了證明這一點，她更加努力地動了動，彎彎的睫毛跟著跳動。

秋水欣喜不已，淚水奪眶而出，大小姐終于醒了。慌忙轉身跪在地上，向著東方連連磕頭，“天神保佑，地神保佑，水神保佑，大慈大悲的觀音保佑……夫人保佑……”

小丫頭，別跪拜神仙了，趕緊撥打120。秦歡顏在心底吼道。然而小丫頭聽不到，依舊跪在地上，念念叨叨地感謝各路神仙。小丫頭的聲音聽起來挺熟悉，莫非是熟人？

這時，喉嚨處似乎有東西動了動，順著食管往下，進了肚內。轉瞬間，雙眼能睜開了，手腳能活動了，話也能說了。她翻身起床，被眼前的場景怔住了，她不是應該躺在冰冷的廠房里嗎，怎么入眼的是古色古香的木床、桌椅、花瓶、窗欞，以及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秋水拜完她所知道的所有神仙后，轉過身，看到自家大小姐站在身后，先是尖叫，緊接著，抱住秦歡顏的小腿，顫抖地哭起來，“大小姐，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奴婢就知道大小姐一定會醒來……”

秦歡顏怔怔地盯著眼前的一切，一時有些恍惚，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用力掐了掐手腕，能感受到疼痛。她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