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和馮紫英好說歹說,才將薛蟠留了下來。只是留的了一時,豈能留一輩子?薛蟠回到家里之后,忙去找薛姨媽去了。
薛姨媽正從王夫人那里回來,聽薛蟠大聲嚷嚷著,緊著往房里走去,就見他一身酒氣。
薛蟠見薛姨媽來了,便將寶玉和他說的事加油添醋說了一番。
薛姨媽罵道:“你稍停些罷,但只管你自己舒坦,卻不想你這樣混鬧,我和你妹妹怎樣立足。”
薛蟠見薛姨媽不但不幫他,反而罵他,仗著喝了點酒,嚷嚷道:“媽不幫我就算了,我自個去找老太太,讓她為我主持公道。”
薛姨媽忙拉住薛蟠,恨聲道:“虐障,你就這樣去園子里,有理的事也成了沒理。你且先去睡會,等你妹妹回來,我們商議商議在做打算。”
薛蟠聽說有理也會變得沒理,便不再鬧,也不去睡,只管坐著等寶釵回來。
薛姨媽見他喝的這樣,叫小丫頭子準備醒酒湯來。一時寶釵回來,見薛蟠跟個烏眼雞似得,薛姨媽又一臉焦躁,不由問道:“媽這是怎么了?”
薛姨媽見寶釵回來,不由趟下淚來,將事情原原本本和寶釵說了。
寶釵默了半日不則聲,當初得知林如海將香菱許配給了林皓軒她便已猜測到了,只因怕薛蟠混鬧,當做不知罷了。這會子見薛蟠氣憤憤的提起來,心想必定是有人在哥哥耳邊挑唆了。若哥哥有這樣的頭腦,當初就該發現,不至于這會子才知道。只是這事可難辦,若要她去老太太跟前說親,她斷斷是不肯答應的。況且黛玉年紀雖小,卻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她們都是待選,倘或一起被選上,彼此有個照應。何況哥哥這樣的為人,將香菱嫁給他豈不是糟蹋了她?又見薛蟠勢在必得,少不得勸道:“且不說你話中真假,即便林大哥哥有意娶她們姐妹兩個,她們姐妹都愿意,你一個外人,難道還能阻止別人納妾不成?”
薛蟠惱道:“我只是氣憤不過林皓軒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將你們耍的團團轉,你們反說他好。”
寶釵笑道:“我們說他好是我們的事,和你什么相干?”
薛蟠道:“我不知道也罷了,叫我知道這事情,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除非那林皓軒即刻娶了香菱,若不然我非要將香菱娶進門,我倒要看看那林黛玉有翻天的本事不成。”
寶釵罵道:“你這樣胡鬧,沒得叫人笑話。這天底下的姑娘多了,你何必單只喜歡她。”
薛蟠頭重腳輕,便道:“罷,罷,我今日且去睡一會子,等明日我再去求姨媽,讓姨媽和老太太評評理。”
薛姨媽罵道:“作死的虐障。”想到膝下唯有一子,不由又滴下淚來。
寶釵也跟著趟淚,哭了一會,便說:“父親去的早,媽就只有你這一根命脈,我倘若被選入宮,可叫人怎么放得下心?再則林妹妹和我一同待選,你也不為我考慮考慮,倘或我們一同被選中,在宮里彼此有個照應。你只圖自己高興,卻不想我和媽在園子里該如何立足。”
薛蟠見寶釵和薛姨媽哭的淚人兒似得,又聽寶釵提起父親,嘆了幾聲,道:“罷,罷,看在妹妹面子,且將這事撩開罷了。”
寶釵聽說,方才展露笑顏。
且說寶玉,至從回到賈府之后,便想著要將今日的事告訴黛玉。來到瀟湘館,只見黛玉正在彈琴,不由站著聽了一會。待雪雁將琴收了起來,才跨進屋內。
黛玉對寶玉總沒有好臉色,見他來了,扭身走進了房內。紫鵑忙請寶玉入座,陪他說笑一會。寶玉見黛玉這樣不待見他,又恐將這事說了出來,黛玉從此之后再不來賈府,心內畏懼,又不敢將今日之事說出來。胡亂和紫鵑說了幾句話,借故回到怡紅院。
黛玉聽見寶玉走了,才走了出來。
香菱笑道:“妹妹何必如此?每次寶玉來了,你就將臉拉了下來,也不怕他害臊,下次再也不來了。”
黛玉冷笑一聲,寶玉的性子她比誰都了解,就這樣擺臉色給他瞧會生氣,哪能叫姐姐妹妹們喜歡。
紫鵑亦勸道:“寶玉并無得罪你,你何苦來?我們旁人看見他這么樣,心里亦難受。”
黛玉苦笑一聲,她何嘗想擺臉色給他瞧!只因見到寶玉,便會想起他和寶釵成親之事。上一世她因何而病?因何而亡?皆因金玉良緣,成日惶恐不安。擔心了那幾年,卻還是應了這句話。如今她重活了,她離他遠遠的還不行么?不想也就罷了,每每想到此處,心中便如被針扎般難受。
紫鵑不知黛玉神色為何那樣凄苦,便不忍再說。
堪堪又過了數月光景,至從黛玉她們去到賈府,整個府邸便寂寥了下來。因黛玉在府內時,水溶時常入林府。黛玉這一走,水溶越性在林府小住幾日。如此一來,待黛玉她們回來,他常入林府旁人亦無什么閑言碎語。
林皓軒每日除了讀書,便常去一些文人墨士喜愛出入的客棧,彼此交流心得,亦不會孤獨寂寞。這一日他用過午膳,傳來小廝備馬正打算出去,忽聽人來報說:“揚州的馮淵馮公子求見。”
林皓軒喜上眉梢,親迎了出去。故人相見,不知生出多少感慨。又問揚州林府目前如何云云。
馮淵都說好,林皓軒一面將人請進去,一面命人倒酒來吃。
林皓軒笑道:“馮兄怎么忽然上京?也不遣人通報一聲。”
馮淵略顯難為情,他和香菱的事,林兄亦是知情,并無什么隱瞞,笑說:“上次接到你的信,說妹妹待選還需三年。我在揚州亦無什么事,又無什么親屬割舍不下,不若入京游玩一番。我雖不似林兄滿腹詩書,將來欲要考取功名報效國家,增長一些見識也罷了。”
林皓軒但笑不語,馮淵便問:“來了這么久,怎么不見妹妹等人?”
林皓軒便將黛玉去賈府的事情說了。
馮淵笑道:“你一個人住在家里,豈不寂寥?”
林皓軒便將這些時候結交了些朋友的事說了,等晚上又攜馮淵去了王府,將馮淵介紹給水溶。
水溶見他儀表不俗,又因和黛玉三姐妹是故知,豈有薄待的道理,便要令置一處宅子給馮淵住。
馮淵笑說:“何須麻煩?我和林妹妹等巨是熟的,不若在府內給我安排一間屋子也罷。若不方便,我只當是府內的小子,每日看守府門也罷了。”
水溶心下便有些活動,瞧他這樣子又不似那些粗鄙的人,怎會甘愿成為府上看門的小子,莫不是對黛玉心懷不軌?臉色便立刻拉了下來,心想這樣的人還妄圖高攀黛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尚且不敢造次黛玉,這馮淵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