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上馬車,車夫便駕馬往賈府行去。紫鵑滿面焦急,這會子叫她們,必定是賈母信了薛蟠的說辭。
林皓軒忙安慰她們姐妹,笑說:“罷,罷!雖是薛蟠先招惹的我,然亦是我動手打的他。妹妹莫要急,倘若老太太等指名你們,她們是長輩,你們且受著便是。因老太太時常要接你們入府玩耍,但凡是有錯的事,你們只管往我身上推?!?/p>
香菱嘆息道:“此行去賈府,必定是動了真格了,怎能一味的叫哥哥把事情都攬著?叫別人輕瞧了你去?!?/p>
黛玉道:“若只是和薛蟠打架這一遭也就罷了,就只怕又遷出昔日在林府求親的事情來,好叫人煩惱?!?/p>
幾人都是沉默,馬車行了一會,在賈府門口停了下來。林皓軒和黛玉幾人便走了進去,早有丫鬟看到她們去通報賈母了。
穿過垂花門來到賈母房中,只見鳳姐兒和王夫人等俱都在,鳳姐因賈母面色不佳,正說笑話逗賈母歡喜。寶釵也才剛到,見薛蟠在房內,就知為何傳喚林皓軒來了。
黛玉和林皓軒幾人忙拜見賈母,林皓軒雖被薛蟠打的嚴重些,卻不似薛蟠故意要博取大家的同情,反表現的若無其事。
賈母見林皓軒亦掛了彩,又無一點猥瑣的樣子,看了心里又喜歡又著惱。將王夫人和鳳姐指給林皓軒認識,等他一一拜見過之后,方問:“我仿佛聽說你和薛蟠起了紛爭?”
林皓軒作揖笑道:“原是一點小事,卻不想驚動了老太太,在下實在該死。”
薛蟠冷笑道:“你將我打的這般嚴重,卻是為一點小事?”
黛玉便知薛蟠系有備而來,心里急的不知怎么樣。林皓軒心想黛玉是賈母的嫡親外孫女,紫鵑又曾是賈府的丫鬟,香菱也罷了,唯恐她們姐妹因他的事受了委屈,便俯就陪笑道:“這事原是我的錯,不論薛大哥哥說什么,我也不該先動手打人?!?/p>
鳳姐因問:“薛大爺說的甚么話,你要動手打他?”
大家皆是好奇,都把目光看向了林皓軒。
林皓軒笑道:“哪有什么大事,不過是多吃了幾杯酒起了口角,我和薛大哥又都年輕氣盛,彼此不肯相讓。這一切皆因我而起,改日待薛大哥傷口痊愈,我做東道請薛大哥吃酒賠禮道歉?!?/p>
薛蟠記恨林皓軒,又見他說話在情在理,賈母等都點頭說很是,怕從此在尋不到林皓軒的不是,方才的布局一概作廢,便指著他罵道:“你們瞧瞧,當初他就是這樣巧言令色的哄騙林老爺,將香菱許給了他。如今又這般哄騙老太太,可見我剛才所說不假,他慣會裝模作樣?!?/p>
賈母聽說,不由默了半響,半日方道:“我仿佛聽人說,你和薛蟠起爭執,皆是因當初薛蟠入林府求親,你懷恨在心才會如此?!?/p>
林皓軒忙笑道:“這話從何說起?昔日我入住林府,是因伯父見我雙親逝世,我又系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心慈不愿我受罪。又因和妹妹彼此契合,遂將我過繼門下。那一年伯父身體欠佳,唯恐妹妹們無人照佛,才開恩將香菱妹妹許配給我為妻,老太君亦是知情人。那之前,我只將妹妹們當做親妹妹,并無任何想法,豈有懷恨在心的道理?!?/p>
賈母和鳳姐皆點頭說是,薛蟠罵道:“你既不是因懷恨在心,又為何無緣無故打我?”
林皓軒氣的雙眼發黑,若不是怕扯出香菱和馮淵的事,他何須受薛蟠這等惡氣。便說:“這一切都是我的不是,薛大哥雖也受了傷,到底我的傷還重些。況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許諾待薛大哥傷口痊愈,便要請薛大哥吃酒賠罪,薛大哥何必得理不饒人?”
薛蟠氣的臉色紫漲,好在吳公子早預防了林皓軒會這般反駁,早已給他說了對策,便冷笑道:“我得理不饒人?你和馮淵把我往死里打,若非我那些朋友拉著,此刻還有人和老太太告狀?我只怕早死了?!庇终f:“你休要弄鬼,你倒是敢把馮淵的事和老太太說一說,我從此倒是服你,也在不敢尋你的不是?!?/p>
黛玉氣的渾身亂顫,紫鵑緊緊拽著香菱的手,真怕薛蟠說出個三五六來。這么多的人,可叫她們姐妹怎么樣做人呢。
林皓軒亦嚇的神魂巨顫,忙定一定心神,也不回答薛蟠的問題,反朝賈母說道:“一碼歸一碼,今兒老太太叫我們兄妹來,為的是我打的薛大哥。我素日聽妹妹們說起寶姑娘的為人,不愿寶姑娘在園中難做人,本欲將這事壓下去,誰知薛大哥這樣咄咄逼人;都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薛大哥實在欺人太甚,我亦不愿在忍了?!?/p>
賈母聽林皓軒話中有隱情,因說:“你有何冤屈單管說來,一并給你們調和了,往后見面從此再不許打架滋事。”
林皓軒便說:“我和馮淵乃系故交,只因當初我落魄之時,曾得他救濟。他原系金陵人士,只因結交的都是些酒肉朋友,便想著離了那些人,遂搬至揚州。不巧我們碰到了,從此便有些往來。伯父素來喜愛讀書之人,那時我正縫鄉試,伯父便叫馮淵入府陪讀。妹妹們年又不大,在揚州并無什么親戚走動,逢年過節都會叫馮公子入府吃酒,因此便熟悉了。因妹妹去歲入京待選,大家彼此傷心。今因宮里太妃薨了,延遲了選秀的日子。又想往常常在一處討論詩書,妹妹這一入宮,將來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相見。家里又無事,便想趁此機會來和妹妹送行。我那些朋友皆是在陶居客棧結實的,便想著介紹給他認識認識,誰知就碰到了薛大哥,話沒說上兩句,當著那樣多的人污蔑她們姐妹。薛大哥說我也罷了,這口氣我咽得下。但說我妹妹就不行,妹妹這樣的為人,我身為妹妹的兄長,豈有任由薛大哥誹謗的道理?便就一拳打了過去?!?/p>
賈母聽說薛蟠當著許多人的面侮辱黛玉,已經很是不悅。又聽林皓軒說雖是我動的手,然薛大哥一大幫人,我和馮淵皆是書生,又哪里打的過便有些信服了。
為了證實他所言不假,林皓軒便將袖子往上撩,露出一大截紅腫的手臂。
紫鵑按捺不住,欲要為林皓軒分證幾句。因怕紫鵑又被奚落,黛玉忙握住紫鵑的手,哽咽道:“這手臂上的傷還是輕的,背上和小腹腫的高高的。我原欲叫了哥哥來請老太太做主,哥哥說大家都是一家子人,鬧開倒沒意思。左不過是些皮外傷,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誰曾想薛大哥哥這樣得理不饒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