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調侃的話語,直聽得小貝耳根一熱,臉唰的一下子漲得緋紅。夢琴的眼睛是何等的犀利呀?一看小貝紅通著臉就知道其中定有故事,俗語說趁熱打鐵,夢琴嘻嘻一笑,故作嘩然道:“小貝,該不會他真對你……哪個了吧?”
“哎,夢琴姐,什么這個哪個了的,你就別取笑小貝啦,她們那科長是咱廠出了名的色魔,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
曾萍見小貝低頭不語,為了不至于令場面尷尬,就有意把話題拉在科長唐勝文身上去了。
“我說哪,就唐勝文那熊樣兒,見了小貝這樣的女孩子,還不成了他眼中的獵物?”
謝珊珊看著書,忍不住說了一句。
夢琴把小嘴一撇,點頭道:“也是啊。唐勝文那家伙真他媽不是人,記得我剛來的時候,就被他那張臭嘴纏得不可開交,現在想來,我都恨不得抽他一巴掌方解我心頭這口惡氣。”
曾萍來巨源工作半年有余,認識夢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今天如果不是她自己親口說出唐勝文有調戲她的事情,只怕曾萍也不會知道,一時間不由好奇心大起,叫道:“啊,不是吧?他居然把主意打在了你的頭上來?”
看著書的謝珊珊一聽這話似乎也來興趣了,她把書一合,探頭看著曾萍道:“萍萍,這有什么好奇怪的?看上我們這位夢琴小姐,唐勝文一定是少不了苦頭吃。”小貝聽著她們一個個都數落著自己上司的不是,不由想起下班時唐勝文那張和藹的臉龐,一個懂得體貼下屬關愛別人的人會是如此不堪嗎?于是傻里傻氣地冒出一句抱打不平的話:“那唐科長……不至于你們說的那么可恨吧?”
這一句話在小貝看來原本在也平常不過了,但在事實上卻引得舍友大嘩。夢琴跑到小貝床邊,伸出右手在小貝眼前揮了揮,說道:“哇!小貝,你不會被唐勝文施舍那么一丁點兒好處,他就把你心給偷去了吧?”小貝架開夢琴的手,說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呢!那你說說看,你來時他怎么纏你了呀?”
夢琴略一沉吟,來回踱了幾步,說道:“反正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為了讓小貝認清唐勝文的卑鄙齷齪,那我就告訴了你們吧。”
“切!夢琴姐,你就別賣關子啦,就直入主題說吧。”
曾萍猴急的性子早就不耐煩了,哪里聽得這許多說辭?夢琴嘻嘻一笑,說道:“嗯。你們知道嗎,我來這廠時,唐勝文那家伙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啥?”
“暈倒喲,你又來了!那他給你說第一句話是怎么說的哪?”曾萍急得晃頭甩手,卻又不得不問道。
“呵呵,他啊,那時我吃完飯出廠去買東西嘛,他就坐在那大門邊,對我喊道:‘那靚妹,出去干什么呀,上班已經夠累的了,要不要我馱你去啊?’”
夢琴粗著嗓子,努力學著男人粗獷的嗓音,一句話說下來給人感覺滑稽得很,直惹得三女哄然大笑。曾萍笑過之后,長長吐了口氣,說道:“他可真逗,那你是怎么回他話的啊?”夢琴把頭微揚,說道:“當時我一聽哪,也覺得這人蠻逗,挺有風趣。于是就對他說道:‘好啊,那你就趴在地上,我騎著你出去溜達一圈,城市這年頭,沒有馬騎,偶爾有人騎騎也不錯啊。’”
謝珊珊笑道:“不會吧?他逗你更逗呀!我說嘛,誰招惹上你,沒有苦頭吃就是怪事。”小貝問道:“那后來呢?”夢琴把臉一沉,說道:“后來?本來玩笑應該就此打住了吧,可唐勝文不一般哪,那臉皮兒特厚,竟然說出一句更令人惡心的話來。他說:‘那敢情好呀,你今兒個白天騎我出去,到了晚上睡覺,你得躺下讓我騎騎哇。’呸!你們聽聽,多低俗呀,虧他說得出來!以后的事情,不用我說,你們猜也猜出七八分了吧,跟他說話,簡直就是降低我的品德。”
小貝眨巴著眼,叫道:“天啊,不會吧!他真有這樣子說?”夢琴道:“是呀。難不成我還騙你們?他這種人呀,沒有修養,欠缺口德。小貝,你在他線上做事,以后還是少和他搭訕,離他遠一些比較好,不然啊,會有你難堪的。”曾萍也說道:“是啊,小貝,夢琴姐說得對,唐勝文真不是個什么好鳥。”謝珊珊皺了皺眉,把手一攤,說道:“我覺得吧,一個人的好壞取決于一個人的言行。人是逼出來的,一個人的所做所為都以他的經歷密不可分,他有他的信仰,有他的理由,其實我有時候在想,我們是不是應該換個角度去看一個人呢?”
“切!”
“什么破邏輯?!”
謝珊珊的一席話,頓時遭到大伙的鄙視。夢琴虛踢了一腿,說道:“照你這樣子來想,這個世界所有的壞蛋都可以原諒了!那監獄用來干什么?好啦,不和你們扯了,出去吃碗宵夜,然后早點睡覺,明天還要繼續工作呢!”一句話落音,人早已飄然走出房門了。
“哎,吃宵夜等等我啊,我也要去呢!”謝珊珊忙拖上鞋子跟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了小貝和曾萍。
小貝看著曾萍,說道:“萍萍,你說怕我會出亂子,也是與唐科長有關吧?其實,你不用為我擔心啦,我的心……早就已經沒有了。就算他唐科長是好鳥也好不是什么好鳥也好那也是他的事情,與我無關。哎,好累呀,不說啦,我沖涼睡覺了。”
曾萍看著小貝的背影,沒有說什么,她和小貝,現在說來畢竟還交往不深。
夜,死一樣的寂靜。
小貝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么也睡不著,這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幻想著大笨熊回到了她身邊,幻想著又遇到一個愛慕追求她的人,幻想著她有了很多的錢瘋狂的購物……
然而這些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越是想就越發不安,越是不安就越無睡意。當第二天凌晨她紅腫著雙眼照著鏡子梳洗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她已經憔悴了許多,那蒼白的臉上,似乎找不到一絲血色……
于是,小貝意識到了這些日子來混亂不堪的生活,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她毅然把那回到家也舍不得換下的手機號碼卡丟了,之后買了一個新的號碼卡。因為她決定重新開始生活,畢竟人不能永遠活在回憶里。人們常說錯過了的風景永遠最美,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最好,小貝愿把這最美最好的大笨熊貼心收藏,留作一段凄艷的回憶……
因一夜沒有睡個好覺,這天下午小貝在流水線上做事顯得無精打采,不時有不良品流出,唐勝文看在眼里,就吩咐小貝到他辦公室。這一路上,小貝的心七上八下的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心想:“這家伙人人都說是色中餓狼,這次工作馬虎,被他逮著機會,真不知道他會給我什么樣的尷尬?”小貝心里雖有老大個疑慮,但工作中上司的召喚卻是不得不遵從,小貝唯有硬著頭皮跟著唐勝文進了辦公室。
唐勝文讓小貝坐在自己對面的一張空椅子上,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笑道:“楊小貝,現在你盡量讓心情放松,別太拘束了。”
小貝怎能不拘束?交情生疏孤男寡女暫且不說,單是上司下屬這層關系,現實隔閡種種問題就為常人絞盡腦汁了。然而唐勝文現在擺出一副坦蕩蕩的君子風范,小貝雖身為小女子,卻也不能讓人給瞧貶了是不是?她只好笑了笑,略顯生澀,卻倍增女人的嫵媚。唐勝文微一愣神,隨即淺笑道:“楊小貝,今天你的工作表現相當的不集中,你是有什么心事么?”
“……”小貝低著頭,沒有搭話,心想:“你這家伙挺有經驗的嘛,想順桿往上爬?哼,我偏不說話,你拿我怎么的?”
“噢,你別誤會。我知道在這個公司里面我的聲譽不太好,但是請你理解,我作為一個管理員,我有義務為我手下的職員分憂解難,我想每一個來這里工作的人,都不只是為了掙錢,掙錢的前提,必須快樂,你說對嗎?”
小貝一聽,心里驀然一震,腦海閃過一句話:“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唐勝文有缺點沒錯,但他在工作上,絕對是一個合格的管理員,一個合格的上司!這個公司之所以能夠容納下他的言行放縱,這與他為工作盡心盡力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只聽唐勝文又道:“楊小貝,你是新來的員工,你對公司有什么不滿或者你在個人生活方面遇到什么困難,你可以跟我提出來,我會向公司反映,能夠滿足你們的盡量滿足你們的要求,不要憋在心里,上班帶著情緒工作也會不安心的。”
話到了這個份上,小貝只好回應道:“喔,謝謝科長關心。我只是不太適應這里的環境,昨夜沒有休息好,明天我就會好起來的。”
“喔……這樣呀。那你現在去工作吧,晚上就別來加班了,好好休息吧,我非常期待你明天容光煥發精神飽滿時工作的效力。”
“嗯,那我工作去了。”
“去吧。”
小貝走出辦公室,才長長吐了一口氣。被唐勝文這一頓說教,頓覺精神了許多,她去了一趟洗手間,用手捧了些冷水敷在面上,使微微發燙的臉頰慢慢恢復正常,就忙著去線上工作了。
打工的歲月,日復一日的循環。
生活在底層的職工,天天除了上班吃飯睡覺,這一路走來幾乎就別無插曲了。小貝的生活不知不覺地就在這平淡乏味的打工生涯里又晃悠了四個月。
這四個月,她從一個新員工過渡到了老員工,工作起來越來越得心應手。唐勝文除了那天找了她之后也從來沒有在單獨地找過她,有時候他碰到小貝也只是點頭微笑而過,似乎他根本就不是夢琴口中的唐勝文一樣。
四個月,基本上沒有什么改變。唯一改變的是半個月前線上調來了一個男孩子,此人姓張,雙名冠傣,由于這名字諧音“張冠李戴”這個成語,張冠傣迅速在線上走紅,人人戲稱他為“張冠李戴”。張冠傣性情樂觀豪邁,對“張冠李戴”這個綽號卻也樂意,毫不介懷。平時他喜好聽歌,興趣來時揮毫弄墨造詞連句,是一個十足的書蟲,同時他也心高氣傲,往往表里不一,陽光的笑容之下總是深深地埋葬著絲絲哀傷,二十三歲的他也許經歷得太多了,世事變換的無常對他來說早已經麻木,所以才會給人如此地灑脫樂觀。
小貝和他并排坐著,是一個上下位。盡管工作上兩人距離如此貼近,小貝和張冠傣除了工作中遇到了問題應酬幾句外,平常壓根兒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們這樣的相處模式,在其他的同事看來一點也不奇怪,試想兩個高傲的人遇事碰頭沒有一個人先低下頭來認錯,事情會有化解的余地么?那事情固然化解不開,兩人也就這么不生不熟稔的相處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