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堡內張瞪結彩,大紅的喜字貼的到處都是,燈籠更是照的夜晚如同白晝。空中飄著酒香和菜香,來自大江南北的賓客興致高昂的恭賀談笑。自從林月如的娘親去世,再沒有誰見林天南如此開懷過。
“新人到——”一聲喜氣洋洋的宣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紅毯鋪成的甬道上。
李逍遙的紅色喜袍上繡著龍的暗紋,雍容華貴;發上束著紫玉冠,流光異彩。他開心的笑著,不時和林月如對視一眼。
林月如嫁衣的領口袖口都有不同的金色花紋,下擺是兩只金燦燦振翅欲飛的鳳凰,綴滿珠玉的鳳冠流蘇上,用來束發的正是那枚蝴蝶玉簪。她笑容淡雅,一副大家閨秀的氣派。
“一拜天地!”
林天南的嘴角含笑,看著面前這一對璧人,他知道女兒是真的長大了。
“二拜高堂!”
李逍遙和林月如同向林天南拜下,林天南大笑著揮手,快慰滿足的看著女兒女婿。
徐靖沖坐在賓客席的主客位上,一陣冰冷的痛,緩緩劃傷他的心,但他仍舊清如遠山的笑著,祝福著。
“夫妻對拜!”
兩個人轉過身來,李逍遙發覺林月如的笑容平靜幸福,美不可言。
林月如嬌羞的一低頭,盈盈下拜,李逍遙也欣喜的鞠躬。
突然庭院中燈火一暗,寒光凜凜,一道銀晃晃的刀光朝林月如逼來。
那刀光出現的異常突然,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徐靖沖驚怔,只一瞬間,用同樣冷酷的氣息瞪住那把匕首。
“噹啷”匕首墜地,李逍遙抱著林月如的手臂被擦出一道血痕。
“逍遙!”林月如忙去看李逍遙的傷口。
林天南拍案而起,取出一粒行軍丹遞給李逍遙:“快服下,刀刃有毒。”
林月如看著李逍遙將丹藥服下,不由大怒著飛身出了廳堂,她隨手拔了一位賓客的佩劍:“借劍一用!”
“月如!”李逍遙要攔,可林月如已經一躍而出。
庭院外打斗聲傳來,不一會兒就見林月如和一個穿黑色緊身衣的人跳進庭院來。
李逍遙也不顧手臂疼痛,急忙奔了出去,所有賓客也都一同奔出。
只見林月如一個漂亮的下腰,劍鋒回挑,那黑衣人的面紗便被挑了開來。
林月如怒目而視:“辛若霞!是你?!”
“可不就是我么,林姐姐。”辛若霞妖媚的一笑:“真不好意思打擾了姐姐的婚宴,不過,我有很重要的話和李大哥說哦!”
李逍遙跑過來拉住林月如:“你沒事吧?”
林月如搖搖頭,目光威嚴的瞪著辛若霞:“你有什么事,快說!”
李逍遙厭惡的瞥了辛若霞一眼:“月如,別讓她壞了我們的婚宴,她說的話,我聽了都想吐。”
辛若霞竟不生氣,反而嗲聲嗲氣道:“李大哥,霞兒是真的有事,你何必這么快就下斷言呢?”
李逍遙一撇嘴:“我真的快吐了……”
“這位姑娘,”林天南走過來,臉上雖有笑容,但卻是殺氣騰騰:“今日是小女的婚禮,你要是來祝賀的就請里面坐,要不是,就請自便吧!”
辛若霞微微瞇眼:“林堡主?哼,你可認得這塊令牌?”
林天南一見她手中的令牌,立刻目光暴長:“你是辛王府的什么人?!”
辛若霞冷冷一笑:“好說了,本姑娘正是辛王府的大小姐!”
李逍遙不睬她:“辛王府?哼,我李逍遙根本不放在眼里!”
林天南微微揚手,示意李逍遙別再開口。
當朝辛丞,國之首富,兵馬大權,盡在其手。
當初劉尚書在時,皇上還可分辛王府的權,但是現在,皇上恐怕都已經成了傀儡。
正在眾人無言之時,人群中響起一個冰冷有力的聲音:“辛大小姐親自駕臨,用暗器傷人,此時拿出令牌,不怕丟辛王府的臉嗎?”
“……!沖哥?!”辛若霞驚駭的瞪大眼睛,進而狂喜:“沖哥!!!”
徐靖沖凜然看著她:“又是你爹叫你來破壞的嗎?”
辛若霞委屈的搖搖頭:“不是的,人家是來通知李大哥一件事的。”說著看向李逍遙:“我怕李大哥你不肯見我,所以才出此下策。”
李逍遙道:“有話快說,說完快滾!”
辛若霞咬咬牙:“南昭出事了。”
“……!”李逍遙一下驚住:“你說什么?!”
辛若霞一下得意起來:“你不是不想聽嗎?……哼,李大哥,你被林月如迷糊涂了!趙靈兒才是你的妻子!她現在正在受難,你卻要在這里成親!?”
“靈兒……”李逍遙的心一下子揪緊。
辛若霞冷眼譏諷的看了林月如一眼,繼續道:“且不說靈兒公主為天下蒼生愿意犧牲一切,就是她的心地善良、溫柔如水,就比某些人強上一百倍不止!李大哥,靈兒公主和南昭百姓正處在水深火熱里,你如果還要執意留在這里成親,那霞兒和靈兒公主可就真的看錯你了!”
辛若霞很聰明,她知道利用趙靈兒這張王牌,她明白李逍遙不管怎樣都不可能丟下趙靈兒不管。
而李逍遙也的確在猶豫掙扎著。
林月如抬眼看他,烈焰般的目光漸漸黯淡,她撥開人群,朝廳堂內走去,大紅的喜服刺眼的像一個憂傷的笑話。
“月如!”李逍遙急喚。
“……”林月如一步步的走著,沒有回頭,但是她的聲音卻響徹寂靜的庭院:“你去吧,我不攔你,只不過我累了,不能陪你了。”
林家堡仿佛霎時間安靜下來。
紅燈籠依然掛在樹梢屋檐亮堂著,喜字也提醒著所有人,今晚應該是林月如和李逍遙的洞房花燭夜。可是,在李逍遙隨著辛若霞離去的那一刻,林月如傾身重重倒下,要不是徐靖沖快一步抱住她,恐怕她就要頭破血流了。
兩天以來,林天南為林月如找了很多大夫,可是林月如就像娃娃一般睡著,不愿醒來。
兩天后,林天南的頭發花白了好多。徐靖沖低聲微嘆,他來到林月如床前,注視著沉睡的人:“你不想醒過來嗎?”
背后仿佛有個聲音對徐靖沖說:“你要救她嗎?救醒她后你就可以順利的運用體內的寒氣,享受長生不老。”
徐靖沖苦笑,長生不老?可以長生不老、可以成為天下第一,惟獨不可以得到她么?
那個聲音又道:“不錯,雖然長生不老后你就是神仙,但是,你卻要忍受不死的寂寞與孤獨,你明明知道她是多么愛李逍遙,你還要救她么?
徐靖沖凝視著林月如,片刻后,他堅定的沉聲道:“要!”
順直的發瀑飄散在唇邊,琉璃般的陽光灑進來與女子英秀又不失柔美的臉相襯成輝。林月如坐起身來,揉揉腦袋:“咦?我怎么在家里?”
林天南聞聲趕來,看見正常如昔的林月如,差點老淚縱橫:“如兒!你醒了!?”
“爹?”林月如見到林天南,歡喜的跳下床來:“爹你怎么好象老了許多呢?女兒這不是回來了嗎,今天要好好跟爹喝兩杯才行!”
林天南大喜:“好,好。”
林月如撓頭:“奇怪,我怎么就睡在自家床上了?我記得我和逍遙剛離開長安啊!”
林天南臉色一沉,勉強笑笑,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李掌門把你送回家就回南昭了,他說等把事情解決就會回來見你。”
門外有人走進來,林月如見之大喜:“徐大哥?!”
林天南聽到徐靖沖替他解圍,這才松了一口氣。
林月如蹦跳著跑上去拉住徐靖沖的手,剛要寒暄幾句,突然驚道:“徐大哥,你的手好涼!是不是身體不適?”
徐靖沖淡淡的笑笑,把手抽回去:“沒事,天生體質如此罷了。”
林天南在一旁看著,心中多少也猜到了些所以然,他心疼月如這個寶貝女兒,更心疼徐靖沖這個少年英雄。至于李逍遙,他早已不知該說什么了,同樣身為男人,他知道李逍遙的難處,或許李逍遙對月如的愛已經高過了一切,但是,只要一涉及到另一個女子、涉及到天下蒼生,李逍遙就必定奮不顧身的拋開所有,對男人而言,責任遠遠高于愛情。只是,苦了月如,和月如身邊的徐靖沖。
“如兒啊,”林天南微微輕嘆:“徐少俠初到蘇州,你不妨帶他出去四處逛逛。”
“哦,好啊!”林月如高興的答應了。
一路喧囂,林月如帶著徐靖沖在城中逛了片刻,便感到無趣,她歉意的看了徐靖沖一眼,莫不做聲的朝城郊走去。
城郊湖畔,林月如隨手揀起一塊石頭投入湖心,同時她的心也隨那塊石頭一起沉了下去。
徐靖沖看在眼中,淡然開口:“林姑娘,你有心事嗎?”
林月如嘆了口氣,強顏歡笑道:“徐大哥不用跟我客氣,叫我月如便可。”
徐靖沖輕應了一聲,只等她開口。
林月如神色有些幽怨:“那個家伙到底有什么事那么重要,連通知我一起走的時間都沒有么?還是,我在他身邊只是個累贅?”
“……”徐靖沖深深的凝視林月如。
林月如咬著下唇。
——我說過,風雨同路。能跟你一起死在這里,我也不枉此生。
說這句話的人難道忘了么?為什么當她醒來的時候,一切仿佛都是夢一般。
林月如回過頭望住徐靖沖,苦笑一下:“不對,不是夢,因為至少徐大哥你是真實的。”
徐靖沖還是那一臉的淡然微笑:“自然不是夢。”
林月如想了想突然道:“會不會是靈兒出了什么事?所以逍遙才不告而別?一定是這樣,不然他絕對不會放下尋找玲瓏玉簪這么大的事!”
徐靖沖看著她緊張的神情,微微嘆息了一聲:“如果……”他停頓,不知道這一句話問出來會不會刺激到林月如。
“如果什么?徐大哥盡管直說!”林月如愣了愣。
徐靖沖英俊的臉上神色復雜:“如果李掌門來向林堡主提親,成親當晚他卻又為了南昭公主離去,你會不會對他死心?”
林月如有些錯愕,她笑了笑:“哪會有這樣的如果……”
徐靖沖眼神沉靜,迫的林月如不得不避了開來。
“呃……”林月如沉吟半晌,終于,她嘴角往上彎了一下,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我想逍遙應該不會那樣做。……但是,假設如果是真的……”女子傲然而立,長睫下的眼睛透出明朗的光:“那么我林月如輸的心服口服,找到玲瓏玉簪交給他后,定會抽身而退!”
徐靖沖微怔:“月如你……”
“對!那樣的話,我就不要他了!”林月如長聲一笑,那種豪氣,連男子亦自愧不如。
徐靖沖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淺笑,將手搭在林月如肩頭,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剛剛有一刻,他以為林月如會避開這個問題,他也想過用那種玄妙的力量恢復林月如的記憶。但是現在,看到林月如堅定的目光,他知道不必了,只要林月如可以開心,他自己幸不幸福又有什么重要呢?
林月如本想立刻掙開,但是感覺到徐靖沖冰冷的氣息時,她不知不覺就軟了心腸。其實對于徐靖沖的心意,她也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只因她早已愛上了那個同時給她感動和傷痛的李逍遙。
此時,徐靖沖把她扶開,認真的道:“你放心,那只是個‘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