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船夜雨,船頭站著的男子劍眉微蹙,長衣在風中翻涌不息。夜已經深了,四方寂靜無聲。
“李大哥,落雨了,進艙來吧。”辛若霞掀開了船幔,對著船頭的人喊。然而男子卻沒有聽從,猶自佇立雨中,眼眸中泛起激越之氣。
“李大哥?”辛若霞從船艙里拿了雨傘走出來,舉在李逍遙頭頂。
“……”李逍遙下意識的回頭,眼光掃過辛若霞,微微嘆了口氣。
辛若霞揚揚眉毛:“你嘆氣做什么?”
李逍遙清冽的眼神望住舉傘的少女:“你的目的應該已經達到了吧,破壞我和月如的婚禮,而靈兒,恐怕根本就沒有遇到危險。”
辛若霞臉上變色,委屈道:“你就這樣看我嗎?破壞你和林月如的婚禮?我有什么好處嗎?再說,李大哥你那么聰明,事情要是假的,你會跟我出來嗎?”
李逍遙凝視辛若霞,略一沉吟,道:“你聽著,如果你的話是假的,我不會放過你的。”
辛若霞調皮的一眨眼:“好啦!到時候隨你處置,行了吧?喂,你到底要不要進去嘛!”
李逍遙背過身不在言語。
辛若霞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半晌,李逍遙開口:“行了,你進船艙去吧。”
雨已微細,辛若霞尷尬的放下紙油傘,鉆進船艙去了。
李逍遙目不轉睛的望著林家堡方向,他害怕這次林月如真的不會原諒他了。
天空,是灰色的。
雪花,是白色的。
白色的雪花從灰色的天空中飄落而下,一小片一小片,晶瑩得讓人不忍點破。
悄悄地,一片白雪頑皮地落在他的掌心,久久未化去。
是啊,沒有體溫的身體,冰冷得連飄雪都融化不了,何以去溫暖她的心?
徐靖沖把雪花攥進手心,因為他聽見了身后之人的腳步聲。
“徐大哥,你瞧啊,這季節竟然下起雪來!”林月如的聲音里透著驚喜,俏皮的跳到他面前,突然眉頭一皺:“你站在這兒多久了?”說著抬手拂去他肩頭的雪花。
徐靖沖心虛的笑笑,還好,她沒有發現在自己肩頭的雪都不曾化掉。
“一定是我的身體還沒好的緣故。”林月如突然沒頭沒腦的蹦出這么一句,徐靖沖神色一動。
林月如繼續道:“不然才這么一點點雪,我怎么會覺得這般冷。還有,徐大哥的身上似乎也……”
徐靖沖意識到原由,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輕聲道:“我們進屋里去吧。”
……
把徐靖沖請進自己的房間,林月如便開始對著一口箱子皺眉。
呆了一會兒,她“呼”的一聲站起來,狠狠的打開箱子,立時,光芒四射。
正在品茶的徐靖沖不猶也投去異樣的目光。
厚厚的絲絨墊子上,密密的鋪了一層龍眼般大的珍珠,上面是奪目的鳳冠霞帔,兩邊各有一把玉如意。
“咣!”林月如合上箱子,好象泄了氣般攤在椅子上。
徐靖沖將目光收回:“月如,你怎么了?”
林月如撇了撇嘴,警惕的看著那個精致的箱子:“這么大一箱子擺什么不好?偏擺這些個勞神子的東西,偏又沒人肯告訴我擺了要干什么,讓我怎么能不疑心?”
徐靖沖不猶莞爾,看起來這個嗜武的大小姐脾氣依舊啊。
林月如臉上一紅:“徐大哥,你別笑啊!”
徐靖沖搖搖頭,笑容不減:“笨丫頭,那箱子里裝的當然是嫁妝。”
“嫁妝?!”林月如瞪大眼睛:“誰的?”
徐靖沖反問:“放在你的房間里,不是你的還會是誰的?”
林月如微怔,大窘道:“誰要嫁人啊!”
徐靖沖淡笑:“自然是你要嫁給李掌門,林堡主當真細心,提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你是說……我和逍遙?”林月如心底泛起一絲甜蜜,嘴上卻不屑道:“爹也真是,我何時說要嫁給那個臭蛋了。”
徐靖沖沒有開口,目光又投到箱子上。
剛剛林月如開箱的一瞬間,他感覺到的不只是珠光寶氣,還有一種圣潔的、幾乎可以和他體內那種力量相抗衡的光華。
“月如,可以讓我看看你的嫁妝嗎?”徐靖沖問。
林月如點點頭:“恩,可以。”
徐靖沖起身走到箱子前,只手將箱蓋打開,果然,那種光華又朝他周身涌來。
表面仍無異樣,徐靖沖沉思片刻,探手掀開最下面那層絲絨。光芒更甚,徐靖沖嘴角牽起微笑。
林月如見狀也湊上來,突然驚呼:“這個是娘的!……莫非就是玲瓏玉簪?!”
徐靖沖把玉簪拿上來,遞給林月如:“應該不會錯,看來林堡主是想等你和李掌門成親之時以玲瓏玉簪相贈,當真是份大禮啊。”
林月如俏臉含笑:“是這樣嗎?爹真是的!”
徐靖沖微笑,緩緩扣上箱子。
事情當然不是這樣,只怕林堡主并不曉得箱底的玉簪竟有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
那枚玉簪是由鮮紅的血玉髓串成,其上有一只玉鎖。林月如將它小心翼翼的戴在頭上,頓感陣陣溫暖流便全身。她除下玉簪,愛不釋手:“娘……”
徐靖沖身體微顫,他體內的寒冽之氣在這枚玉簪的光華下,竟然也有了略減之勢。
另一邊,李逍遙幾乎是還未等船靠岸,就御劍飛上了岸。
一上岸便大吃一驚。
這里的景象和從前在圣姑處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同樣原本郁郁蔥蔥的草地,同樣此時像被火燒過一樣。動物的死尸遍地,同樣似乎是來不及逃跑的樣子。
李逍遙急忙催劍飛向大殿。
“靈兒!靈兒!”李逍遙疾馳之下,竟然沒有半個苗人的影子。
按落劍身,李逍遙停在大殿之外,遍植茶花香桂的花圃早已焦黃,四處還散落著箭矢,李逍遙大驚失色:“火攻!?難道是黑苗再次叛亂?……靈兒——!”
奔進大殿,不見亂軍,李逍遙心下一沉,說不定,那變故根本就不是人做的。
女媧廟……希望我來的不算太遲。
御劍至廟門前,李逍遙見樹叢中隱約有人影晃動,警惕的放慢了速度。
“放!”聽得一聲高喝,李逍遙頓見萬劍齊發,于是立刻將腳下的寶劍升高了數丈。
劍下的苗人都沖了出來,揚箭高射,一個個視死如歸。李逍遙居高臨下,心中頓升敬意。
“各位請住手!”一個少女從神殿跑來大聲道:“他是蜀山李逍遙!”
箭矢停住,苗人紛紛下跪。
李逍遙從空中飛下,忙道:“各位請起,小子受之有愧。”
“逍遙哥哥!”阿奴突然淚眼婆娑的撲到李逍遙胸膛:“你終于來了……我還怕你不會來,那我們就死定了。”
李逍遙扶起阿奴顫抖的肩膀:“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靈兒呢?”
阿奴聽他發問,這才抹了抹眼淚:“走,靈兒公主就在里面,我帶你進去找他。”
威嚴的祭壇之上,趙靈兒頭結云髻,額發微亂,潔白的絲緞衣衫上有烏灰和血漬。她黛眉輕蹙,眼眸微垂,清麗脫俗的玉容上籠罩著淡淡一抹難以形容的哀愁。
“靈兒!”李逍遙見到趙靈兒平安無事,心中立刻靜了下來。
“……”趙靈兒抬眼望住李逍遙,嬌軀一震,快步從祭壇上奔了過來。
李逍遙也同時迎了上去,緊緊的將趙靈兒抱進懷里:“靈兒,太好了,你沒事……”
“逍遙哥哥,對不起……”趙靈兒把頭靠在李逍遙胸膛上,仿佛只要李逍遙在身邊,這人世間就沒有度過不了的難關。
“靈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李逍遙扶起趙靈兒,柔聲問。
趙靈兒輕嘆:“逍遙哥哥,你隨我來。”
“圣姑前輩!?”見到被冰封的軀體,李逍遙驚疑道:“莫非圣姑前輩是被冰符凍住的?”
“不……”趙靈兒搖頭:“我用法術化解,未曾解開,只怕是圣姑婆婆用了奇玄的方法,我們一時無從得知罷了。”
“奇玄的方法?”李逍遙心中一動,他憶起和林月如離開時,圣姑的木屋內曾傳來巨響。
“逍遙哥哥,我們這次碰見的對手根本是無影無形,而且,這一戰,苗軍消耗甚重,我怕會抵擋不住。”趙靈兒美目含憂。
李逍遙沉吟片刻,道:“靈兒你放心,有逍遙哥哥在,逍遙哥哥絕對不會離開你的。”
趙靈兒含笑的看著他,欣慰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