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要如何走下去?
心很累。
和幽昊一戰勢在必行。
但失去親人的痛苦,忍心也要幽茈承受嗎?
當然,死的人也有可能是我。
那便好了,一了百了。
期待那一戰,可又忐忑不安。
報仇?
還是,放棄?”
沈寒星的思緒亂得連他自己都理不清,像一池碎萍。
“好啦!”
佑文的聲音很近的從耳邊響起,沈寒星一抬頭,一個精致的花環倏地套上了他的脖頸。
“……”驚訝的沉默。
佑文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恩人,你真好看。”
“……”還是沉默,他似乎除了沉默已經什么都不會了。
佑文嘟了嘟嘴:“一路上你一句話都沒說過,快悶死人了!”
“抱歉。”沈寒星微微頷首,一邊摘下頸上的花環來遞還給她。
佑文不是滋味的接在手里,偷眼覷著眉心不展、一腔心事的沈寒星,不禁低下頭揉捏著花瓣道:“真的有這么煩嗎?干嘛要活那么辛苦。”
“佑文。”
“嗯?”驀地抬起頭來,這是恩人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吧?
“站到我身后。”
“哎?”佑文愣了一下,雖不明所以然,但還是聽話的站到了沈寒星身后。
眼里瞧見的是僵硬的冰人,不多,五個,以風一樣的速度從很遠的地方一下子就移到了他們面前。
沈寒星拔出腰間的【騰空】,霎時一聲肅殺的劍鳴。
佑文厲聲喝問:“你們是什么人?!”
“……”
佑文苦笑了下:“恩人,他們學你。”
沈寒星微怔,眉頭不經意的一展,這個小丫頭,到了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
“魔人……殺……”五個冰人異口同聲,突然便舉起劍朝他們二人砍來。
兩人迅速閃開,沈寒星迅速地舞起劍花,真不愧是號稱三大古劍之一的【騰空】,立時漫天劍光彷佛云霧般涌起數條詭異的銀色飛翼,已然疾射向五個冰人。
“呯凌”五聲響,劍光散去,每個冰人不是斷臂便是掉腿,沒有血,但露出白慘慘的骨頭,仍揮著劍蠕動。
同時沈寒星眼中閃著凌厲殘酷的殺意,眸色殷紅。
佑文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才停了一刻,沈寒星劍鋒一轉,銀翼驀然又幻成千百條銀蛇暴射而出,幾乎將五個冰人碎成一塊一塊。
這一次,切斷軀體的傷痕在汨汨冒著鮮血,森森的白骨凌亂的灑在剛才的戰場。
沈寒星卻一派若無其事,甚至有些冷漠地拭去劍上的血,而后歸劍入鞘。
佑文目瞪口呆。
剛剛明明都是冰人的,怎么突然之間冒出了血,還有骨頭?此外……恩人這是怎么了?怎么變得這樣嗜血?
“恩……恩人……”
“……”
“恩人!”
“……”
佑文一急,上前去奪沈寒星的【騰空】劍。
卻不料沈寒星此時周身的魔氣像是一面屏障,“嘭”的一聲竟將佑文擊飛。
“……!”沈寒星這才恍然回過神來,疾疾掠起,險險的接住佑文。
“恩人……”佑文在他的懷里,很近的距離讓她發現他的眸子紅得似乎快滴出血來了,這一定是因為他剛剛下了殺手、染了血的緣故。
沈寒星將她放下,凝視了她片刻后輕聲問:“傷到你了嗎?”
佑文這才確定沈寒星已經恢復了意識,大大的呼了口氣:“沒有。”
既而她狠狠地盯住那把【騰空】劍:“恩人,你不要再用這把劍了!”
沈寒星猶豫了,的確,剛剛他的意識仿佛被奪走了一般。回頭看看那滿目瘡痍狼籍的戰場,他知道剛才他已經被魔化了。
“這些冰人……是人類。”漸漸壓下了驚愕后,佑文恢復了觀察入微的冷靜,“但是他們本來就是死的。”連忙在后面又追加了一句,可即使是這樣,她也知道沈寒星同樣會自責。
“……”果然,沈寒星的神經一緊,狠狠的握住了劍柄。
“恩人……他們原本就死了,并不是你殺的,你不能全賴在自己頭上!”佑文伸出手去搖晃他。
“你不必為我找脫罪的借口。”好半天,沈寒星抬手揉了揉佑文的腦袋,“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查出幕后真正的主使者,還這些人類一個公道。”
佑文挑起大拇指贊道:“不愧是恩人!這樣才對嘛~”
“但是……”沈寒星沉聲道,“【騰空】是不能再用了。”
佑文點點頭,因為【騰空】讓他恢復了久違的魔性,變成嗜血的魔鬼。
“可是恩人,你是不是很喜歡這把劍?”佑文看出沈寒星的不舍。
“喜歡又如何?與嗜血的狂魔比起來,還是趁早放棄。”沈寒星表情淡淡的,像是在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啊,對了!”佑文突然想起了什么,“晉王的前世是劍神不是嗎?”
沈寒星微微蹙眉:“那又怎樣?”在知道了魔界發生的一切后,他對那個劍神沒有什么好感。
佑文笑了:“恩人,你真是聰明一時糊涂一時,他既然是劍神,也就是說沒有他控制不了的劍!等我們開啟了【轉輪盤】之后,如果他能除去【騰空】的魔性,也就等于幫你除去了隱患,到時候這把劍你自然就可以用的得心應手啦~”
沈寒星恍然。
佑文說的對,他的確很喜歡這把魔劍,不過,他并不確定劍神會幫他,如果要他低聲下氣的去求,那他寧愿放棄【騰空】的所有權。
“把他們埋了吧,怪可憐的……”佑文的聲音打斷沈寒星的顧慮,她準備施法術挖一個大坑,把那些零散了的尸體埋進去。
“我來。”話音未落,沈寒星便已用魔力圈起一個正圓的光圈,之后輕喝了一聲“破”,地便爆開了一個深坑。佑文旋即施法聚齊那些碎塊移至坑中,二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嗯嗯,不錯,再立個碑就更好了,可惜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佑文拍拍手,突然靈機一動,摘下自己頸上的花環擺在了墓的中央。
沈寒星驀地露出久違的微笑,他重新打量佑文,發現她原是這般善良樂觀。
誰說蛇冷血?佑文便是一個反例。
“恩人?”
“嗯?”
“你笑了?”
“……”
“哇哇~你笑了!”
“鬼丫頭……”
“功德無量、功德無量啊!原來你的冰塊臉還是可以融化的嘛~”
“……!”
“咦?恩人?!”
沈寒星習慣性的握住劍柄,但想起剛才的事很快便又放開,他很嚴肅的將佑文拉至身后,冷冷開口:“你來做什么。”
“……!”佑文這才看清,一個身著冰甲的人毫無聲息的到來,已經站在了他們面前。
冰甲人不說話。
沈寒星忍住仇恨的怒火,再一次道:“幽昊,你來做什么!”
幽昊完全沒有理會沈寒星的問話,只是冷冷的用那黯色的眸子斜睨著他們,突然間把戰戟一橫,再不用多解釋什么,開戰的意味已十分明顯。
沈寒星露出譏誚的笑:“很好,既然你選擇來找我,倒也省了我的功夫,我們就在此一決勝負。”
說罷,他回身對佑文道:“你站遠一點。”
佑文連忙搖頭:“恩人,這一戰先不打成不成?”
沈寒星嘆了口氣道:“不可能,這一戰越早了結越好,而且沒有幽茈在場恰恰是最好不過的。佑文,雖然我同幽昊這一戰在所難免,但我知道他是不會傷及無辜的,倘若我輸了,你自可去找公主,不用理會我。”
這大概是一路這么久以來,沈寒星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了。佑文心里一慌:壞了,他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了。
回身,掌間凝光,沈寒星用魔力重新匯聚了一把劍,然后與幽昊對視:“動手吧。”
二人相距不過數尺,沈寒星話音才落,幽昊的戰戟便呼的一聲猛向其胸口刺來。
沈寒星一驚,見他勢道狠烈無比,連忙將身一側,一邊卸了幽昊的力道,一邊挺起手中的劍迎了上去。
劍戟相交,兩人身子都是一震。
沈寒星從未與幽昊交過手,但他知道幽昊的實力必定強的驚人,他心里希望幽昊能毫無保留的與他一戰,此時果然見對方沒有相讓之心,這才暗暗有種棋逢對手的快感,于是揮劍疾攻,連進數招。
幽昊面無表情,一一拆開,此外,隱隱展開只攻不守之勢,直至最后根本不防,戰戟從沈寒星頭上狠狠劈下。
“恩人!”佑文在一旁看到,不由大聲驚呼。
幽昊這一招極重,然而沈寒星見幽昊對自己最后一劍不閃不避,勢道已減了三分,此時戰戟從頭上劈下來,他不得不反手用劍去擋。
只聽咯啦一聲,劍身出現了好大一條裂痕。
沈寒星大驚,幽昊的戰戟不斷加重力道,他根本閃避不開。
“恩人!魔劍!”佑文焦急的大聲提醒。
沈寒星下意識抽出左手去握魔劍的劍柄,但之前的魔化狀態從腦海中閃過,使他觸電般的又將手放開。只這一瞬間的閃念,幽昊的戰戟便使他劍身的裂痕更深了。
這一戰,半點容讓不得,佑文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眼見著沈寒星硬是不拔魔劍,不由急得直跺腳,心念一動,指尖已是青光一閃,幻出一條錦緞纏住了幽昊的戰戟。
“恩人!快閃開!”佑文用力向后拉著錦緞,沈寒星立時感到戰戟的力道一輕,于是急忙脫身。
幽昊的戰戟被纏,見沈寒星閃出圈外,突然放開戰戟,揮掌朝佑文擊來。
佑文大駭,幸得沈寒星急急趕上才接下了這一掌。
佑文避開幽昊掌風的籠罩,胸口隱隱發痛,不由暗暗心驚,若然沈寒星來不及替她接下剛才那一掌,那她豈不是已經赴了黃泉?
果然,沈寒星的嘴角滲出血來。
見狀,佑文一拽手中的錦緞,把戰戟向幽昊擲去。
兩人同時收掌,幽昊回身避開佑文的攻擊,將戰戟抓在手中。
沈寒星也站定,咬咬牙道:“佑文,你自己小心。”
說罷,銀光一閃,抽出了腰間的魔劍握在掌心。
霎時間,風云變色。
由于沈寒星和幽昊的戰意兩強相對,魔劍便像是受了感召一般,不安分的震動。
幽昊面無表情的看了眼魔劍,戰戟一擺,勢夾勁風,向沈寒星刺去。
沈寒星的速度比剛才快了一倍,偏鋒上挑,橫格住戰戟,反手朝幽昊胸口就是一掌。
幽昊連忙足尖輕點,飛將起來,閃開這一擊。然后又是一個回旋,帶著重力朝沈寒星刺去。
劍戟碰撞之聲不絕于耳,佑文看著,捏緊了拳頭,不遠處二人已經過了一百余招,皆負了傷。她注意到,沈寒星的眸子漸漸由正常化成鮮紅,手上的劍招一招快似一招,一劍狠過一劍,此時那鮮紅又慢慢轉向了殷紅色。
“刺啦”一聲,魔劍再一次砍破了幽昊的戰甲。
二人的戰斗已經在性命相拼,全都以攻為守,尤其沈寒星,完全沒有防守之意。佑文恐懼的瞪著他,生怕那二人同歸于盡。
念才及此,只見那兩人同時跳開數丈又同時向對方沖去。
“恩人!!!”佑文絕望的高呼。
可惜此時的沈寒星什么也聽不見,他的血液在沸騰,內心狂喜,腦海里只有一個字“殺”。
突然,強光一閃,沈寒星通紅的眸子立時感到一陣刺痛,速度瞬間弱了下來。
那是幽昊戰衣所反射的太陽光,難道是天意?
“噗!”
魔劍落地,沈寒星在剎那間清醒過來,他這才看清,他的身上濺滿了佑文的鮮血,如彼岸的曼珠沙華,在他的衣服上開得燦爛而詭異。
佑文一手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腕,頭低垂著,沈寒星完全看不見她的表情。
此時幽昊的戰戟仍是保持穿過背對著他的佑文背部的姿態,臉上既不見驚愕,也不見自責。
這樣的對峙僵持了片刻,幽昊倏地將戟抽了回去。
隨著這碎骨的大痛楚的牽引,佑文也一同向后仰倒了下去,青絲揚在風里,顯得那么悲凄。
“……!”沈寒星好像此時才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呆呆的伸手去抓,可就差一指的距離,他抓到的僅僅是空氣,佑文“嘭”的一聲倒在了血泊里。
“任務完畢。”幽昊冷冷的看了一眼倒下的佑文,轉身離去。
“……”
……
死一般的寂靜。
好半天,沈寒星才瘋了一般沖進血泊里抱起佑文。
“咳咳……恩人……”佑文強睜雙眼。
“佑文……你撐住,我這就帶你去找天狐大人!”說著,沈寒星便抱著佑文飛起來。
“嗯……咳咳……恩人……我不會死的……是嗎?”
“……不會……”
“恩人……你笑笑……你笑笑好嗎……這樣我死了也會好過些……”
“佑文……”
久違的一滴眼淚從眼眶里掉了出來,沈寒星發誓他本來想笑的。
“恩人……好冷啊……我困……”失血過多,佑文像掉進了冰窟,感覺只有睡一覺才能好過些。
“佑文……?佑文!”沈寒星大驚失色,之前佑文死過一次,從冥界奪回的三魂七魄已經有損,這次再用同樣的辦法是絕對行不通的了。
“恩人……要笑啊……記得……要……”佑文的笑容煞那間僵在唇邊,原本搭在沈寒星肩上的手臂失重墜下。
“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