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六百二十一年,秦穆公薨。
昏暗的寢宮中,一只瑩白且修長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織錦,指尖的力度一卸,織錦便輕輕的覆在了穆公已經僵硬的面容上。
“任務完畢。”幽茈面無表情的道。
“唉……”忽地,從幽茈身上傳來天帝的聲音,那聲音里有近乎純潔的肅穆,“炎帝,這一世你輸了,而我,就快要成功了,你再也阻止不了我。怪只怪,你轉世投胎成了一個更加脆弱的人類。”
翌日,秦晉元看到了死去多時的秦穆公,為了不引起內戰,他只得秘不發喪,沉痛的戴上帝冠,在簾幕后接掌了這個萬般無奈的位子。
而此時的秦月如,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分明就是笨的可以……”無可奈何的嘆息聲,姬逍遙再一次接下從飛劍上掉下來的秦月如。
已經第三天了,秦月如狠狠的跺了下腳,暗自在大腿上捏了自己一把。
楚笑洵說過,西王母的瑤池不僅僅是不好去這么簡單,如果不是每個人都能御劍縮地,根本到不了。
“啊,王臣。”秦月如看見走來的人,臉上不由一紅,都怪她,延誤了去尋趙靈兒和水翎湘的時間。
“逍遙,月如。”淡淡的笑意浮現在宋王臣的嘴角。
“你……”秦月如推推姬逍遙,“你和王臣到別處去走走啦,我自己一個人練得會更快些。”
“……好吧。”姬逍遙微微笑了起來,并招呼宋王臣一起離開。
“逍遙,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兩人向遠處走著,宋王臣的問話很輕。
嘴角的微笑頓時凝固了,姬逍遙臉色有些蒼白:“呵呵,嗯。”
宋王臣的神色也是一黯:“那就好……我有預感,這次若真到了瑤池,我們要再回來恐怕會很難……”
姬逍遙的眼里閃過深沉而絕望的神色,有些無措的摸著劍柄:“沒關系,這個準備我早就……”
“你也做好了讓她接受現實的準備嗎?”
一句話,讓姬逍遙手指痙攣,顫抖得使佩劍發出了不滿的悲鳴。
“她……會習慣的吧。”仿佛在安慰自己一般的說辭,姬逍遙為掩尷尬低笑了一聲。
“習慣嗎……?”宋王臣重復著,頓了片刻,忽而也是一笑,“如果時間足夠長的話。”
“王臣,”姬逍遙有些慌亂的抬頭看他,“你真的……是不死之身?”
看著姬逍遙搜尋措詞的樣子,宋王臣反而快慰的一笑:“對人類來說,是吧。”
“怎么會這樣……”姬逍遙的聲音漸漸微弱下來,明明知道自己最好的同伴、兄弟、戰友遭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可他卻幫不了任何忙,甚至他可以算是導致這痛苦的罪魁禍首。這太讓他自責了,他知道宋王臣是從來不信命的人,然而現在……不得不信。
“逍遙,你還是自私一點兒。”宋王臣戲謔的笑笑,“我以前認識的姬逍遙可是只一心為著晉國。”
姬逍遙微怔,似乎恍若隔世:“發生太多事了……”
“逍遙!王臣!”忽聽得一聲喚,伴著銀鈴般的笑聲,秦月如御劍從他們頭頂經過,“我可以飛了!”
姬逍遙與宋王臣對視一眼,只一眼,他們便明白對方心里和自己想的一樣:是時候要去面對命運的轉輪了。
“你的女兒還在,瞧。”寶座上的女子慵懶而嫵媚,與以往不同,此時她沒有任何過多華麗的裝飾,手執一朵白蓮,綻放著淡淡的粉色,“我就是你們口中的西王母——妙華。”
趙靈兒在看到那朵蓮花的剎那,眼睛雪亮:“我的女兒!”
那蓮花瓣中裹著一簇粉嫩的亮光,亮光之內有一個靈魂在涌動,感受到那股與自己相同的女媧之靈氣,趙靈兒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
西王母將蓮花交給身旁的侍女,負著手站起身來,望定趙靈兒:“現在她還不能成形,這個靈魂需要【轉輪盤】的力量。女媧的后人,你要想清楚,如果她活下來,你將不再永生。”
趙靈兒滿寄希望的眼睛望著那朵蓮花,柔聲道:“無所謂,她是我的女兒……”
然后又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身受無間者永遠不死,永生才是大劫。”
語畢,水翎湘猶豫著問:“你……真的可以幫到我們?”
西王母拂袖轉身,不再看她們二人:“你們可以選擇把力量借給我,或者……離開。”
“我們……”水翎湘輕輕的說著,右手下意識的伸到頸口摸著鎖骨下的那一片金鱗。
“我將力量借給你,翎湘姐姐不行。”趙靈兒蹙著眉搶道。
西王母點點頭:“由得你們,但事實上……遠遠不夠。”
水翎湘搖頭苦笑:“沒事的,靈兒。對我而言,力量不過是……”
“是你的生命!”趙靈兒的聲音比剛才大了許多。
“沒關系。”水翎湘依舊這么說著,但臉色卻迅速蒼白下去。
西王母沉默片刻,忽然淡淡道:“有人來找你們了,等商量過后再告訴我你們的決定吧。”
“靈兒!翎湘!”
“逍遙哥哥?月如姐姐?”
“王臣?楚少俠?”
“逍遙哥哥,你可還記得靈兒和你說過什么?”幽靜的仙姝林中,趙靈兒拉著姬逍遙的手輕聲問。
姬逍遙嘆了口氣:“在船上,你說過如果有必要你會使用【墮魔之法】來救你的族人和我們的女兒,可是那法術需要一個仙靈純粹的餌。”
“是……”趙靈兒仰起頭,看著他,“本來以為會麻煩到月如姐姐,借用秦國的圣獸,誰想到竟然天賜良機。”
“可是靈兒,你被取走力量后會不會……會不會……”那個【死】字姬逍遙怎么也說不出口。
趙靈兒沉默片刻,忽然輕輕的笑起來:“或早或晚,人都會死的……被取走力量而已,也許,也許靈兒還可以陪著逍遙哥哥到百年也說不定。”
姬逍遙心頭大痛,他攬過趙靈兒的肩,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身上:“傻瓜,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會陪著你的,還有……我們的女兒。”
“……嗯……”趙靈兒把頭埋在姬逍遙的懷中,用力的吸著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一滴淚從眼中滑落。
就是為了我們能再次平平安安的、無論何時何地的在一起,才會如此拼命,你是、我也是、月如亦然。
【瑤池】很暖,水翎湘驚訝的發現宋王臣握著自己的手不像之前那般冰冷了。并不是太陽照射的有多暖,而是在這里,宋王臣身上的冰雪寒氣有所收斂。
“我不攔你,”在她失神的片刻,宋王臣開口,“我應該會活得很久很久,所以即便到了下輩子,我也可以等你。”
風中似乎綻放出了苦菊的香氣,水翎湘遲疑了一下,傻傻的問:“你說……等我嗎?”
宋王臣淺笑:“這里還有別人嗎?”
水翎湘一時窘迫,不由緋紅了臉頰,然而陰差陽錯的命運讓她一下子由驚醒過來:“我是龍的后裔,你若等,恐怕太久……而且,萬一我不記得……”
宋王臣執手看她:“這一世還沒完不是嗎?而且如果你不記得了,我就到三途河邊找你。”
聽著這樣微笑的話語,水翎湘縱然是極力壓制自己,淚水也已經盈滿了眼眶:“王臣……你是……你是宋國的王……”
“不,現在不是了。”
“哎?”
“如果沒有你在身邊,王又有什么意思呢?更何況,有比我更喜歡那個寶座的人愿意的治理,我的不死之身會嚇壞子民的。”
“王臣……”
“……我繼承掌門了。”楚笑洵講完了他與觀露的故事,秦月如聽得入神之余驚訝的發現:他的聲音變得清靜而溫和,再也不似從前那般輕狂的感覺了。
“楚少俠,你當真是偉大的人,”秦月如微微笑了起來,“也許我本身就注定做不成大事,因為,在我心里,沒有什么比所愛的人更加重要了,蒼生……對我來說那太空泛了。”
“蒼生?”仿佛也是一怔,楚笑洵驀地苦笑,“蒼生啊,呵,‘蒼生’只是我們這些自詡偉大的人給自己的最好的借口。”
秦月如看他,竟發現他一向明朗的臉上浮出一絲冷郁:“楚少俠……你后悔嗎?”
后悔嗎?
她這樣問。
同時也是在問自己吧。
楚笑洵下意識的摸著腰間的【無塵劍】:“不知道呢……”
不知道?這是什么答案?
秦月如不解的挑了挑眉,但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低頭輕嘆了一聲:“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秦國,懷嬴公主。”
“西王母?”
“娘娘。”
西王母的笑容雖然溫和,但卻有著洞悉萬物的疏離和冷漠:“你可聽說過‘嫁衣’之術?”
秦月如搖搖頭,老實的回答:“不知。”
西王母又問:“那你可聽說過‘鬼降反功’之術?”
語畢,秦月如便渾身一凜,她曾聽沈寒星講過,【鬼降反功】之術乃是一種極陰毒的術法,需用放干的活生生的童男童女之血打開陰間大門,利用陰陽兩界之間的冥風將厲鬼的力量集中到自己身上,此種術法極容易被反噬,而一旦反噬則施術者萬劫不復,所以很多人雖然想得到力量卻也不敢冒冒然行此術法。
西王母看著她的神情,淡淡道:“‘嫁衣’之術沒有‘鬼降反功’那般陰毒,但承受者卻會有承接不了過于強大的功力而經脈盡斷的危險。”
“娘娘……”楚笑洵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莫非水姑娘和趙夫人的力量你要……!”
西王母的眼睛仍是望著秦月如:“三界迷苦如大海之無邊際,凡人在生滅變化中流轉,事實上你們比神魔都要強大的多。”
“哎?”
“你愿意試試嗎?‘嫁衣’之術?”
“唔……‘嫁衣’……之術嗎?”
“水翎湘的龍之力和趙靈兒的女媧之力,只有用‘嫁衣’之術轉移至一個至陰的凡人身上才可以融合。”
“唔……只有我了是嗎?”
“愿意嗎?”
“啊、啊,愿意的。”
“美女公主!這是夢魘!快清醒!”一聲厲斥喝破了耳邊的溫語,秦月如驚恐的瞪大眼睛倒退了數步。
只見楚笑洵把【無塵劍】橫在身前筑起了一個結界,目光冷冽的道:“娘娘,對一個凡人用幻術,難道不會太對不起神仙這個名號了嗎?”
不料西王母竟掩口一笑:“為什么神仙不可以對凡人用幻術?”
楚笑洵微怔:“為什么?這……你……你是西王母啊!”
“呵,”西王母冷笑一聲,“凡人盲目崇拜,認定神仙主宰生死,也認定神仙正道明理,哼,笑話,那些東西明明就都是你們凡人自己定下的不是嗎?”
楚笑洵和秦月如登時啞言。
西王母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畫了個符咒,一甩,楚笑洵的結界應聲而破。
楚笑洵驚住,那般強大且詭異的力量,其實凡人可以抗衡的?她若是真的用起幻術來,恐怕……
“走吧,到正殿去,想必他們已經有所決定了。”
“美女公主,此事攸關性命,你要想清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