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幻蘭幾步撲過去抱住的是絳雪冰冷的身體,幻蘭的淚水幾乎一下子就如泉涌一般,她回望銀雪,顫抖著問,“雪哥哥,我姐姐她……她這是怎么了?”
銀雪凝視著幻蘭,沒有回答。
空有靈魂的絳雪急得直跺腳,她沖不出那個保護(hù)圈,只能看著傷心欲絕的幻蘭干著急。
“小狐貍,”天帝看著她,原本目中的清冷漸雜了幾分憐惜,“你姐姐只是靈魂不在軀體上,并無大礙。”
幻蘭聽了,心里已釋然了兩三分,可抱著絳雪沒有生氣的軀體,還是忍不住眼淚,邊哭邊問:“我姐姐的靈魂在哪兒?”
天帝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銀雪:“那就要問你的雪哥哥了。”
銀雪輕嘆一聲離了琴案,從身上拿出來娟帕遞給幻蘭:“該回來時她自然就會回來的。”這句話本是回答幻蘭,而實(shí)際上卻是說給天帝聽的。
幻蘭接過帕子,使勁的擦了擦滿臉的淚水,怒視天帝:“你說吧,要我做什么?”
天帝幽深的眸子里射出笑意,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接掌靈狐幻界,如何?”
“不——!”絳雪的靈體在保護(hù)圈里痛苦地嘶聲叫喊,“銀雪,銀雪!放我出去!蘭……不要答應(yīng)他!”
幻蘭緊抿嘴唇,好半天才道:“我道行低微,很難服眾。”
天帝似乎很高興幻蘭推辭的理由不是紫陌,他笑笑道:“東宮蒼龍、角木狡、亢金龍、氏土貉、房日兔,本尊會派這五星君輔佐你。”
銀雪心中一驚,這五星君全是天帝一手扶起,說是輔佐幻蘭,實(shí)則是在施加壓力,若幻蘭稍有一絲反意,立時就是死無全尸,只是天帝不準(zhǔn)備用強(qiáng),否則……不對!
銀雪豁然瞪大了雙眼望著那個在別人眼中透明的保護(hù)圈,天帝這是打算用幻蘭的性命強(qiáng)迫絳雪歸降。
一瞬間,銀雪再難維持淡漠,他盡量讓自己面容平靜、氣色沉閑的拱了拱手:“小神認(rèn)為不妥。”
天帝臉色一黯,同時又用帶著驚疑的目光凝視銀雪:“哪里不妥?”
銀雪從容道:“東宮蒼龍與北宮玄武、西宮白虎、南宮朱雀千萬年來護(hù)衛(wèi)天帝左右,就如我、無悔、劍神,失一則難以平衡。此番為輔佐幻蘭使四神缺一實(shí)在小題大做,不若東宮蒼龍的位置就由小神代為輔佐吧。”
幻蘭一聽,立刻趁著天帝未想出理由反駁之前一把抓住了銀雪的胳膊:“我誰也不要,就要雪哥哥!”
天帝的唇角翹起冷冷的笑意,意味深長的看著銀雪,忽然道:“如此一來正合本尊心意。”
銀雪和幻蘭皆是一怔,齊齊的回頭看去。
背后,無悔正凝視著天帝,眼底匯聚著悲涼的璀璨。
“煎熬”二字,看著姬逍遙便可明了。
秦月如的昏迷不醒,就像把火,把姬逍遙的痛苦自責(zé)燒得越來越燙、越來越烈。如果秦月如永遠(yuǎn)醒不來,姬逍遙會怎樣?
眾人齊齊的打了個激靈,都不敢再想。還好,秦月如醒了。
添酒開宴,秦月如感激的望一眼眾人,心中不免感觸頗多,經(jīng)歷了這些事后,她覺得自己再遇上什么事也不會驚訝了。
一時間想說些什么,可胸口立時氣息一堵,她低下頭笑了笑,捂著心口咳起來。
姬逍遙一把握住秦月如的手,看她蒼白的臉咳得通紅,姬逍遙心疼的拍著她的背道:“什么都不要說了,來,喝點(diǎn)湯,水姑娘親手熬的。”
趙靈兒順勢也盛了碗川貝燕窩放在秦月如面前,溫聲道:“靈兒的手藝不好,姐姐不要嫌棄。”
秦月如止了咳,輕喘著開口道:“我是因禍得福,有你們這么關(guān)心我,受多少苦都值了。”
一時間,一室溫暖、一室飄香、一室歡笑。
入夜,秦月如因為心口絞痛而遲遲不能入睡,遂獨(dú)自一人輕輕帶上房門漫步到了后園,這樣即使咳的劇烈也不會吵到別人。環(huán)抱著自己坐下來,時不時咳一兩聲,在一片的寧靜中,顯得分外突兀。
好一會兒,姬逍遙悶著的聲音從身后響起:“你是不是不愿意理我了?”
秦月如聞言一驚,慌忙回頭,然而一件皮裘已經(jīng)罩在了她身上,外加一個堅實(shí)溫暖的懷抱。
秦月如心底一顫,一抹苦笑悄悄地爬上臉頰,她沒有回答姬逍遙的問話,只是把身子舒服地倚進(jìn)姬逍遙懷里。她心里有恐懼,姬逍遙對她加倍的好,可是因了終將有一日他們會彼此分離?經(jīng)歷了種種的生離和死別,他們重新找回這一刻的寧靜時,絕不愿去想好夢的支離破碎。
姬逍遙撫了撫秦月如的長發(fā),遂在她身側(cè)安靜的坐下,但仍是把秦月如擁進(jìn)懷里,生怕他一個沒留神秦月如就會消失一般。
秦月如這時才開了口:“怎么這么晚還不睡?累不累?”
“還不困,一直呆在這人間仙境里,何來累這一說?到是你,總是咳。”姬逍遙不緊不慢的回她。
秦月如下意識的按按心口,嘆道:“時好時壞的,可能是我體內(nèi)的兩股神力相沖撞引起的吧。”
月色之下,秦月如烏發(fā)半挽,蒼白的臉色有咳出的紅暈,幾縷散下的青絲被風(fēng)吹拂起來,平添幾分不施粉黛的風(fēng)情。一向見慣秦月如颯爽明麗的姿態(tài),此時的另一番美艷不由得讓姬逍遙的心跳亂了幾拍。
他們是有名無實(shí)的夫妻,從起初的看不順眼到后來的相敬如賓,總之是陰差陽錯,哪里比得上他和趙靈兒,孩子都快要出生了。念及此處,秦月如的面頰發(fā)燙,繼而劇烈的咳起來。
姬逍遙連忙輕拍她的背,又把皮裘給她裹緊了些,心中酸澀的疼痛:“月如,嫁給我,可曾后悔?”
秦月如凝神想了會兒,她不確定姬逍遙以前是否問過她,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答,只是這次她決定用反問:“你呢?娶我做正宮,可有后悔?”
姬逍遙一怔,頓時語塞。
后悔么?這個秦國最出名的小公主曾和自己的王弟有著婚約,可后來他奪回了王位,秦懷嬴的婚約自然也就移嫁到了他身上,此為一亂。待她入宮,稱呼亂、禮儀亂,可偏偏這個女子亂得恰到好處,讓他姬逍遙也不得不佩服。而且后宮向來心機(jī)深重,就連及寵愛于一身的趙靈兒也步步為營,可這個女子不然,一跺腳、一皺眉,就敢滿臉不高興的卯上拜月之類的大權(quán)貴,真不知該說她有勇氣還是沒心計了。或許也正是因為她的勃勃生機(jī),事情才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變了,皇宮的氛圍不再冷漠、后妃的斗爭也前所未有的祥和。
見姬逍遙不答,秦月如輕聲道:“我們現(xiàn)在好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她指了指前院的光亮,“遠(yuǎn)離萬家燈火。”
姬逍遙笑笑,沉吟道:“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一首《詩經(jīng)國風(fēng)》中的鄭風(fēng)篇,再次道明姬逍遙的心意,秦月如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眼中慢慢浮起一層淚光。
翌日,趙靈兒靠著樹曬太陽,水翎湘輕輕走到她身側(cè)跪下,在她腰后墊上一個軟墊。
趙靈兒睜開眼睛看到她,不由握住了水翎湘的手:“水姐姐。”
水翎湘點(diǎn)點(diǎn)頭,也坐下來:“我好像忘了些很重要的事。”
趙靈兒凝視她清亮的眼睛道:“我也是。”
水翎湘喃喃自語道:“我們?yōu)槭裁磿谶@里的……我明明記得我們和月如姐姐在院子聊天,怎么一下子就……”
趙靈兒笑容僵了一僵,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確定孩子就在她身體里才苦笑著搖搖頭:“我也不清楚。”話音未落又問,“王臣哥哥對你好嗎?你們兩個也該要孩子了……”話才出口卻又覺察出不妥,連忙收住。
水翎湘怔了怔,面上的笑容透出幾分寂寥,低聲應(yīng)著:“嗯……等回宮后也該再挑幾個姐妹陪伴才好……”
“哇!你也太大方了吧?”未等趙靈兒回話,樹頂沙沙聲響,楚笑洵縱身跳了下來,看著水翎湘微怒的目光,吐吐舌頭道:“我可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在樹上睡覺,你們一個兩個都來曬太陽。”
“但少俠也該出個聲讓我們知道才好。”話是水翎湘一貫淡淡的語調(diào),可隱約帶著罕見的冷意。
趙靈兒注意到楚笑洵的身子微微一僵,連忙圓場道:“楚少俠定是無心,是我不好,擾了楚少俠清夢。水姐姐,靈兒去弄些茶點(diǎn)過來。”
她不是故意躲開,而是,她覺得此時除了宋王臣,能寬水翎湘心的就只有楚笑洵了。別問她怎么知道,她就是知道,這是女人的直覺。
水翎湘對人總是平和親切,一方面是她性格溫婉,另一方面是心中沒真把對方當(dāng)回事兒,可楚笑洵竟然讓她動氣了。
水翎湘自己也有些詫異,沉默了片刻,只恭敬地作了個揖,轉(zhuǎn)身便要走。
“我是不知道你和宋王臣之間究竟隔閡了什么,但你的心意不說出來,就算對方心知肚明,也總還是差了一步。失之毫厘、謬之千里,水姑娘不會不懂吧。”
水翎湘頓住腳步,一時未適應(yīng)楚笑洵用這種語氣說話,不禁躊躇了半晌才回過身來道:“不知少俠竟還有如此心得。”
楚笑洵握著【無塵】的劍柄,微微一笑:“我不能有么?你以為蜀山掌門就一定要清心寡欲?”
水翎湘搖搖頭,不置可否。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金龍之女,使命也離你十萬八千,正常的人類,為什么不與他在一起?我看得出,以前是他在躲你,現(xiàn)在你卻又要躲他,何必自苦?”
一席話說得水翎湘五臟六腑都在絞,她已經(jīng)不是金龍之女?難道說她失憶的這段空白里,真的發(fā)生了什么事?唇邊的一絲笑意也漸漸消失,水翎湘喃喃道:“我真的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么……”
水綠色的裙裾讓楚笑洵又想起觀露的犧牲,憐惜水翎湘的心情也愈發(fā)濃了,他一把按住水翎湘的肩,仿佛想將自己的勇氣和力量傳遞過去:“你要的話就去爭取啊,一味的逃避忍讓只是懦弱的表現(xiàn)。不管是不是天長地久,能不能白頭偕老,哪怕就一天,也該讓自己真正擁有過。水姑娘,你要擔(dān)心太多、顧慮太多,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不會讓宋王臣有危險,不會再讓我身邊的任何一個朋友有危險,我說到做到!”
水翎湘抑住辛酸,抬頭望住楚笑洵,鄭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