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兒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她匆匆披了件衣裳,就直奔阿啟阿離的院落。
不時的有人發(fā)出慘叫,隨即淹沒在濃稠的黑夜之中。魅兒不管不顧,一味的向前奔跑。
果然,他們分散了墨子梵的注意力,使他沒有關注這混亂之中墨王府的安危,趁機前來刺殺。
“夫人!”“夫人!”
茉莉和迎春等人出現(xiàn)在魅兒身邊,他們手中都拿著明晃晃的刀劍,魅兒急忙問道,“王爺回來沒有?!”
“夫人,王爺還在宮中,但已經收服反賊。”
魅兒聽聞,心涼了一半。墨子梵不在,就是墨王府中最大的空虛,致命的弱點。她聽聞靈宿幫高手繁多,若是此次攻來,只怕墨王府上下,皆性命不保。魅兒下意識的捂向腹部,死死咬著嘴唇,咬出了血絲也全然無覺。
茉莉等人守在屋前,魅兒破門而出,瞧見床榻上一團圓滾滾的被褥,魅兒急喘了幾聲,放輕聲音喚道,“阿離?阿啟?”
聽聞魅兒的聲音,床榻上的被褥猛然被掀開,阿啟一臉驚恐的撲身至魅兒懷中,“娘!娘!”阿離也哭哭啼啼的從床榻下爬了出來,號啕大哭的死死抱住魅兒的腿。
“娘,外面發(fā)生什么了?為何阿啟會聽到很多人的叫喊?”阿啟畢竟是小孩子,到了這種境地,仍然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魅兒蹲在地上,也顫抖著嘴唇,卻還是微笑著安撫兩個孩子,“阿啟阿離乖,外面并沒有發(fā)生什么,”說著撕下身上兩段的布條,分別綁在阿啟赫阿離的嘴中,這樣就會使他們不再因過度的恐懼和害怕而號啕大哭,魅兒喘著氣,道,“你們靜靜聽娘說,若是有人進來,不管他們怎樣胡作非為,你們都不可以出聲,這是娘的命令,實在忍不住,就咬自己的胳膊,聽到沒?!”這種緊要關頭,魅兒說到最后,也忍不住語氣嚴厲。
阿啟阿離張大嘴巴,淚流滿面地看著魅兒,手還死死拽著她的衣擺。
魅兒顫抖著伸出手摸著兩個孩子的腦袋,輕聲道,“阿啟,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妹妹,要銘記娘和爹爹的話,越是危險,越要鎮(zhèn)定,”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若是爹爹回來了,你們就告訴他,娘很幸福,娘一直很快樂。”
屋外陡然響起鋼鐵碰撞的清亮聲響,魅兒立即收拾好情緒,拉過兩個孩子,就蹲在一處,顫抖著手去尋找機關。
看著面前的石墻緩緩合嚴,兩個孩子害怕慌亂而又悲傷無神的眼眸,魅兒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也許這一次,真的是離別了。只是有些不舍呢,魅兒捂著腹部,神情凄然。孩子,別怨恨娘,娘真的很想將你生下來….
她抿嘴,遙望著花窗外清冷的月,苦笑。
子梵,你一定又會自責了。可是真的….
魅兒看著林泛舟等人闖進來,雙眸滿是戰(zhàn)栗的殺意,揮刀毫不留情的向魅兒砍去。
魅兒閉上雙眸,滑落兩行淚珠。
可是真的…子梵,能在這里遇見你,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我本就不是這里的人,現(xiàn)在,也該回去了…
血光濺滿話窗,染上戳目驚心的血意,刺鼻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沖擊著魅兒的大腦,疼痛還未來得及深入骨髓,腦海猛然混沌一片,再沒了知覺….
相隔幾公里的輝煌宮殿,漸漸的沒了生機。
只留大殿上,一派燈火通明。
墨子梵輕輕蹩眉,下意識的握緊了玄霜劍,卻又覺得奇怪,怎么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殺意。
皇帝見唐泱和墨炎,并不意外,他合了下眼眸,“該來的,還是來了。”
墨炎見狀,目光平緩而無波,“許久不見了,唐將軍。”
皇帝瞇了瞇眼,盯著墨眼看了幾秒,又移了目光去看墨子梵,突然大笑幾聲,“哈哈哈哈,你們父子果然一個樣子。”
墨炎和墨子梵皆淡淡的看著他,面無表情。
唐泱忍不住邁了一步,猶豫了一下,還是行了個見面禮,方起身道,“這個禮數(shù),為我自己,感謝皇上不殺之恩,養(yǎng)育之恩。”
皇帝聽到唐泱的對自己的稱呼,笑似非笑,“泱兒,朕殺了你父皇,你可怨恨朕?”
唐泱斂了眼簾,一身華服站立于此,如同秋水無波,平靜潺潺,而下深幾米,卻是暗流涌動,他聲音仍然不卑不亢,“泱兒自打出生,便沒有見過父皇,亦不知父皇為人,但皇上弒父,于情于理,泱兒都該怨恨,可泱兒不愿如此,只因皇上容忍我的存在,并且如親生般對待,給了我名字,和尊貴的身份地位。”
皇帝聞言,似乎是很累,靠著椅背,閉起雙目,長長舒口氣,沒有接唐泱的話,“朕年輕時,也是拔尖的武才,一次同夏侯民間走訪,不慎于深山中迷路,我們一同尋到一個村子,見到了你額娘,”皇帝神情陷入回憶,似愉悅,似悲傷,“你額娘生的很是美麗,猶如雪蓮。雖身處偏僻之村,性格卻格外開朗,落落大方。朕被吸引,”他閉著眼,皺眉,“可是沒過幾日,朕便發(fā)現(xiàn)她與夏侯….共寢而眠…再后來,回宮后,她被封為貴妃。”
自古以來,便有不少的帝王愛美人不愛江山之說,沉迷于女色,而誤了國事,使之國家百廢待興。
唐泱沉默了一瞬,問道,“父皇因此,誤了國事?”
皇帝仍是閉著眼,聽聞唐泱的話,沒有回答,“不知為何,自那之后,夏侯便次次同我作對,往日中的我倆以兄弟之稱,而從那以后,他恨不得將朕除之而后快。朕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恐避之不急。一日進宮,行至御花園,見到了你額娘。你額娘頗受夏侯的寵愛,也因此才對朕心生嫌隙。你額娘聽聞朕的事,便去求夏侯放過朕,那時,她的腹中,早已有了你。
“卻不料,她這一舉動更是惹得夏侯大怒,不管她是否身懷有孕,便打入了冷宮。朕很愧疚,隨著夏侯的刀漸漸的提到朕的嗓子眼,朕再也不能等死,也不能再看著冷宮中,你額娘受盡委屈。
“于是,朕招兵買馬,謀反。”
那日的大正宮,也如同今夜一般,火光沖天,處處散發(fā)著濃重的血腥味兒,慘叫聲此起彼伏。不同的是,被圍困在中間,茍延殘喘的,是夏侯。
面臨死亡,夏侯反而越發(fā)的鎮(zhèn)定,雙目深沉如同夜色,“你為何要謀反?”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回答,“因你要殺我,因你看重女色。”
夏侯仰天大笑,“唐景將軍,朕也是無可奈何!”
他譏笑,“無可奈何?為何我的生死,要掌握在你的手中?為何心儀之人,要成為你的后宮佳麗?皇上,你只是自恃為天子,對周遭一切自以為是罷了!”
夏侯聽聞,瞇了瞇眼,“你們果然….”他剩下的半句話沒有說出口,唐景卻猜到了,“皇上,是你疑心病過重,臣是看上了上官影郁,但她是你的女人,臣自然不敢怎樣,可皇上,你卻因為她,要殺為國家立下戰(zhàn)馬功勞的忠臣……臣此舉,也是無可奈何。”
夏侯不屑的冷哼。
唐景道,“上官影郁,始終愛著皇上,她為臣求情,也不過是因為臣是皇上昔日的好兄弟而已。”
夏侯沉默,臉埋在一片黑暗中。
于是,唐景殺了夏侯,讓上官影郁搬出了冷宮。
上官影郁美麗的臉龐日漸消瘦,始終郁郁寡歡,也因此,她極為艱難的誕下唐泱后,死在了唐景的懷中,那是她幾個月以來第一次笑,也是最后一次,清瘦的臉龐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唐景將她厚葬,并封鎖了關于唐泱身世的消息,但唐景,卻早在幼時,就已經告訴了唐泱,他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唐泱極為聰慧,也好學,唐景每每看到他的身影,都忍不住頓住腳步,也會刻意的不去理睬他,卻狠不下心讓他去死,或者去流浪。
在這糾結的情感中,唐泱漸漸長大,成為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外貌俊朗的少年,深得無數(shù)少女芳心。
唐景始終沒有放下過去,他有時看著唐泱,會誤以為是夏侯回來了,唐泱淺笑得時候,他會以為是影郁在向自己微笑。
他想,除非死,才能令自己擺脫。
太子被廢那一年,唐景開始重新考慮皇位的繼承人,而偏偏,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戰(zhàn)神四皇子,不是愛好文學的七皇子,也不是性格直率的二皇子,而是六皇子,唐泱。
也許這就是天意,自心中定下這個主意,唐景的精神便好了許多,見到唐泱也不再刻意冷淡,而是欣慰的,耿直的贊賞他。
就是這樣的一段故事,或愛或恨,人魔天地間。
皇帝說完,淡淡的嘆息一聲,“將皇位繼續(xù)交與你們夏侯家,朕才能安心,若是死后見到夏侯和影郁,也有些許顏面。”
唐泱聽聞,不語。
他一直在想,若是父皇真的是被奸人所害,那么自己一定會憎恨那個人。可是,盡管父皇不是死于唐景之手,也是死于唐景的命令下。然而自己得知這個消息后,卻意外地鎮(zhèn)定,仿若這件事,與自己毫無瓜葛。
為何會這樣?
唐泱皺眉,眼神中帶著迷茫,帶著苦惱,抬眸看著唐景。
他的心微微一顫,一個不敢置信的想法在心中滋生——自己不可以恨,因為自己潛意識中,已經將唐景當作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心中激蕩著這個想法,久久不能平靜,可是無形中,卻有一股暖流注入心間。這個人,愛著自己,也一直在為自己的將來考慮不是么?
皇上命令魏公公拿來了圣旨,給了唐泱,“你若是想,隨時可以用這圣旨,來將朕趕下臺,也隨時可以,將當年的事情公布于眾。”
手中的帛布如同千斤鼎般,唐泱雙手握著圣旨,心頭難言的滋味,過后只是跪在地上,朝皇帝深深地作揖,“兒臣自知,父皇在為兒臣考慮,兒臣謹遵父皇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