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早,清羽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自己對面的朝廷重臣,聽他嘴中說出來的無數恭賀之詞和拍馬屁,最后連笑都掛不住了,直接下了逐客令,將他轟出了將軍府。
他伸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瞧起來甚是疲倦,于是懶懶抬眸瞧了一眼微亮的天色,不耐煩地邊脫外衣邊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進屋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了,清羽這時候才覺得真的是累啊。
裹得嚴嚴實實的唐棠蜷縮在被窩里,聽到動靜后努力的睜開眼瞧了瞧,看見是清羽,又重新閉上了眼,嘴中嘟囔道,“每天這時候都會被你吵醒。”
清羽躺在她身側,還穿著衣裳,也懶得再脫下,身上蓋了一半的被褥。聽聞唐棠的話,無奈的回道,“還不都是因為你。”
唐棠伸手戳了他一下,以表不屑,問道,“又不去上早朝?”
清羽已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只是淡淡地唔了一聲,便沒了聲音,唐棠揉了揉眼睛,向他身旁挪了挪,進入了夢鄉,嘴角始終掛著溫暖的笑容。
相比起清羽的懶散,墨子梵還是表現的比較積極的,他也不過五日中曠三日,而艾殤,自然是每日都去,負責探查朝廷上的變動,回來之后便細細說與他們聽,所以,他們之中,也只有艾殤是最勤勞的了。
魅兒每次這么說,墨子梵都是笑而不語,其實她也明白,他是害怕再出現上一次的情景,那件事讓他心中更加警惕,況且現今,朝廷的風氣已是清明,已不用他每日的監督與探查。
索性,每日摟著美人睡個自然醒。
白玄,墨炎已住進墨王府近大半月,修顏禪師還是個老頑童,四處溜達同人算命,有時候也會帶上孩子一起,墨子梵對此倒是很放心。
白玄出現后,木歌同楊旭天也曾前來拜訪,但因宮中事務繁多,便也漸漸的來得少了,白玄知道艾府中的華冥劍,便每日命艾殤前來,幫他掌握華冥劍的要領,打通氣脈,能夠成為華冥劍合格的主人,而楊旭天雖可以手握華冥劍,卻沒有使用的權利,這就是他與艾殤的不同之處。
艾殤每日前來,接受白玄指點,他倒也算白玄的半個弟子了。
至于墨炎,他每日都會陪伴兩個孩子讀書寫字,偶爾看阿啟練功,墨子梵閑來無事,也會督促阿啟,兩人站在一起,雖仍是沉默,卻柔和了身上所散發的鋒芒。再加上阿啟的有意作為,墨炎竟也能接墨子梵的一兩句話了。
唐泱身處墨王府亦沒有閑著,看了許多自己不曾見到過的書籍,學習醫術,領悟治國之道,有時也會虛心請教他人,這其中墨子梵為他講解了無數例子與為人處世的方法,他的態度始終平淡,唐泱始終認真,有時,兩人談得投機,竟能一夜不眠不休。
誰都沒想到,一個月前還針鋒相對的兩人,此時卻是用心在交談。
千變萬化的,是世界,也是人心。
對吃軟飯的季風傲來說,那才是真正的閑,于是他揮霍著錢財一邊雕刻著一些有趣的東西,魅兒知道,那是那個世界中的物體,只是時隔六年之久,那些東西瞧起來,也覺得陌生了,小孩子們覺得有趣,便每日前來圍到他身邊,看他雕刻那些東西,于是,季風傲便成了孩子王。魅兒見此,總是遺憾的笑笑,他花費心思打造的現代房屋,被一場大火吞噬,實在是可惜….
也有一次,閑得無聊的季風傲遇到了閑的打瞌睡的清羽,兩個人竟大眼瞪小眼的度過了一個下午…..
日子就像雨滴從天而落,一瞬便滲入大地,到了結局。
這段日子,就像一場不愿醒來的夢,有人哭,是幸福的,有人笑,是幸福的,有人憂愁有人神傷,亦是幸福的。
天地之色,比不上鮮活的光鮮亮麗的人兒,他們的一言一行,彌足珍貴。
賭上自己的一生,去拼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亭廊上,掛著火紅的燈籠,映得雪,也是滲透著紅。不僅墨王府,皇宮,連同大街小巷,自家門前,也是張燈結彩,炙熱的火紅沖刷整個大國,帶來一絲暖暖的,熱切地期盼與欣喜。
于是,本該顯得靜謐孤冷的冬季,也因新春的到來,增添了熱鬧的氛圍。
皇帝的病一直持續惡化著,朝野中人心惶惶,紛紛進言請立太子,皇帝卻對此事不聞不問,一直保持著沉默。
風風雨雨經歷來了,怎能因為自己的病再毀了一個人的一生?皇帝苦苦支撐,靜靜等待那個日子的到來。
與此同時,鄰里鄰街的孩子們,皆歡快的唱起了兒歌。
也許有些人不明就里,但身處皇宮的人都明白,那兒歌在說某位皇子的業績與人品,令人贊頌。
隱隱之中,他們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靜等皇宮中最大的一場盛宴的到來。
墨炎負手站在廊中,遙看那一片冰雪的世界。
他微微出神。
“爹,天冷,進屋暖和暖和吧。”
那輕柔的聲音響起,令墨炎霎那回過了神。他卻站著沒有動,仍是看著遠處——湖邊,那兩座不太惹人眼球的墓碑,一個名為許月喬,另一個卻是空空如也,上面什么字都沒有刻,小小的墓碑緊靠著那座大一些的,遠遠看去,模糊成一片,卻一瞬勾起了人心中的失落與自責。
孩子才一兩個月大,沒有成形,自然看不出男女,也不好起名字,無法,只好立個空文碑。
魅兒看了一眼湖邊,那險些被大樹枯木掩蓋的墓碑,在輕輕嘆氣。
昨晚下了一場雪,墓碑卻一點雪的痕跡都沒有,反而是在墓碑前,放置了一些水果,和一枝盛開的紅梅。
紅梅的紅,紅的刻苦銘心,紅的深入骨髓,紅的耀眼刺目。
就像是,潔白晶瑩的雪中,滴灑的熱血。
兩代人的恩怨,兩代人的祭奠。
也因此,他們彼此能夠理解對方,互相安慰。
墨炎進了屋子,魅兒也一同走了進去。竹簾敞開著,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而魅兒面前,是一扇偌大的花窗,半掩半敞。
兩人中間,放置了暖爐,可卻并沒有多大的作用,于是喚來家仆弄來兩個暖手球。
兩人彼此沉默了一陣,卻是魅兒先開了口,聲音淡淡宛若悠然飄落的雪花,“新年就要到了。”
墨炎聽聞,心不在焉的恩了一聲。
魅兒抿嘴,神情猶豫。
墨炎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疑惑,便道,“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吧。”
這大半個月的相處,也讓墨炎對魅兒的不喜收斂了許多,有了好轉的趨勢。
魅兒思索了一瞬,還是問了出來,她迫不及待想要問出來的問題,“您曉得….我不是這里的人?”
這句話,曾驚得魅兒出了一身的冷汗。
墨炎聽聞,嘴角掛了絲意味不明的笑,他故意的沉默著,令魅兒也憂心起來,“老夫會得知,自然是修顏禪師告知與我的,”在魅兒快要憋不住地時候,他終于說了出來。
魅兒聽聞一愣,“修顏禪師?”
那老子會算命,難不成連老天都無法欺瞞他?
墨炎道,“老夫倒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意思,但是了解后卻分外驚訝,所以才想要你離開昊王的身邊。不過你今日一問,倒是更加肯定了修顏的想法。”
魅兒聽聞,心中驟然悔悟,弄巧成拙了。
墨炎繼續淡淡道,“老夫不明白那個地方,亦不清楚你的為人,但經過這些時日,老夫才發覺,你還是可以勝任墨王妃的,以往的事既往不咎,但老夫希望,若有一日,你有機會回到那個地方,也請你留下來,留在他身邊。”
墨炎語氣深沉,說話之時甚至沒有正眼看魅兒一眼,但魅兒卻感覺到了,他發自內心的懇求與希望。
魅兒抿嘴一笑,“您還不明白么?我早已經對這里扎根,單單是這些人,這些物,已經令我不舍得離開。”
墨炎聞言,神態依然淡淡,他慢慢起身,正想踏出門檻,魅兒突然叫住了他,“也請您對這件事保密。”
墨炎稍稍頷首,負手大步流星踏出屋子。
寂靜。
魅兒解開了一個心結,她由衷地感到舒暢與快活。
那個世界的自己,早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柳小魅,屬于墨子梵的柳小魅。
自從遇見他,她便從來不再有想要回去的想法,因為,就如他所說,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便是人的愛,既然他人付出,自己也要相應的回報,她愿意嘗試,并且成功了。
思及處,魅兒垂眸一笑。
那個世界什么樣子,她已經忘記了。
在欣慰清羽與唐棠在一起的同時,也迎來了兩人共結連理,終成眷屬的日子。
如果說那些喜慶都是虛偽的單純的色彩,那么,也只有這一次的婚宴,才能真正的可以令人臉龐泛著紅光,唇角帶笑,深入心底。
在不絕于耳的炮竹聲中,鮮艷紅火,閃耀著金光的花轎,緩緩落于將軍府門前,輕掀轎簾,一只纖長白皙的手從轎中伸出,雪一樣的柔美純潔映著沖擊的火紅,仿若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心境。
雪花悠悠然,飄到她的眉梢,掩過她的雙眸,輕擦她的唇角。
茫茫星零的白雪中,她一襲嬌艷炙熱的衣裙,如同一顆朱砂痣,印在天地間,也刻在他的心中,眼眸中。
額前珠簾隨著她的步子而晃動,她的臉龐看不真切,卻帶給人一種心癢難耐的誘惑力,清羽一身紅袍,腰帶一柄精致折扇,負手而站,此時此刻,他倒是有些緊張了,眼看著面前的女子款款而來,他微微嘆息,在心底自嘲一笑,便伸出手去。
唐棠的手也在同一時間,向他伸去。
兩人手掌交錯相握,彼此暖暖一笑。
清羽另一只手握著綢緞,慢慢帶著她走向堂中。
站在前排的,便是墨子梵等人,他們皆欣喜的看著兩人行來,笑得如銀鈴般清脆。人群也有了歡呼聲叫好聲,魅兒也開心的看著兩人,笑著回眸望了一眼墨子梵。
墨子梵神色溫和,凝望著兩人手中相握的紅綢緞,也禁不住揚起了唇角。魅兒見狀,笑著湊到他耳邊說道,“沒想到你的主意真的管用。”
墨子梵聽聞笑道,“這不是我的主意。”
“阿?”魅兒一愣。
墨子梵笑著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新人要拜堂了,而自己的思緒,卻飛到了幾年以前,清羽曾說,人口中所說,往往是自己最害怕,也是最有用的法子。
而今日,他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跳了下去,但,他是幸福的,這已足矣。
那些往事,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