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日逼著他練功也是有好處的。
清羽正憋著滿腔怒火無處可泄,好不容易得到釋放,更是卯足了勁兒去同他干架,下手快,準,狠。兩個身影斗成一團,身皆如閃電,招不沾衣,眨眼間無數的寒光刀尖都已閃過,交手數回合了。
看得人可謂是眼花繚亂。
說起來,清羽的武功底子不亞于墨子梵,不過是性格過于活潑了些,再加上那一張招蜂引蝶的臉皮,所以人們常常注意到的是他的為人。但有時,清羽若是招惹了旁人,他一般都是厚著臉皮哈哈笑著去和解,萬不得已不會動手。當然,若是動起來手來,那真是成功的把他惹怒了,這么有才的人,不教訓一下委實遺憾。
不過,自打學藝歸來,清羽在京城中同人干架的次數也是掰著手指頭數的過來的。
或許是騖斛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想這人的身手卻是靈活的很,像一條泥鰍,怎么抓都抓不住。這讓他微微惱怒。
他的武器也不過一柄折扇,若是沒了折扇,一切好說。
這么想著,騖斛已瞅準了時機,眼一瞇,便砍了下去。
電光火石間,只見清羽仍然雙手向上靠著一柄折扇擋住了他的攻擊。
這令騖斛有些詫異。
這只是一柄折扇而已,怎能抵擋住琉魂鳳宇削鐵如泥的神力?!
清羽笑道,“很疑惑?哦,那是因為這折扇注入了她的愛,所以,你想殺了我,沒那么容易,”語罷錯身一閃,琉魂鳳宇受到壓制的力量轉移,騖斛來不及撤,狠狠的撞擊到了結界上。
腳下傳來的震動如同螻蟻啃食著腳底般,清羽并不在意,眼中帶著譏諷的笑,兀然騰起一片空濛的血意,笑著的神情已冷若冰霜,腳下一躍好似平靜的湖面被激蕩起了漣漪,在月光下那一彎波折的冷月。
英姿勃發的清秀青年面無波瀾的緩緩伸出握著折扇的右手。一瞬,天空黯然失色,周遭景致被隱沒在無盡的黑暗中。
在這沉默窒息的黑夜中,唯有清羽腳下那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泛著漣漪,蕩漾出生機。
黑夜漫漫,天上什么都不看不到,卻偏偏,有一彎新月漸漸浮現。
那月影恰好浮現在清羽腳下,他雙目輕闔,薄唇不緊不慢的吐出一個字,“聚?!?/p>
一瞬間清冷月華盛放,腳下的湖泊以他雙腳站立為中心,圍成一個圓快速流動。就像有人在不停地攪著湖水,并且速度愈來愈快,力量也愈來愈強,
騖斛見狀有些震驚,不可思議的緊盯那青年,握著琉魂鳳宇的手爆出了青筋。
“這個招數,是誰教他的?”修顏淡聲相詢。
墨子梵看著那人的頭頂被湖水掩蓋,手中折扇上娟秀的梅花愈發妖冶明艷。他望著他,回答修顏,“自學?!?/p>
修顏一雙目光先是一驚,隨后沉了沉,面容中含著一絲贊賞,“自學?哈哈,白玄都收了些什么能人異士啊,起初在大荒見到他使用這個招數,便覺得前途無量”,而后平緩了笑意,認真道,“只是,這個招數被他自身不斷探索進化,威力與日俱增的同時,命中率卻也下降了。只要一擊,他便沒力氣再進行下一次,更何況,這個招數,使用的最佳時機是夜里時分”頓了頓,全神貫注的凝望著他,“只是一瞬,不成功便成仁。”
在去大荒之前,清羽已意識到想活著出來并不容易,于是閉關在家沒日沒夜的鉆研從昆侖山打包帶來的古籍,不停的練,不斷的嘗試,終于是學會了第一階。他開心的跑去墨王府找墨子梵炫耀,熟料被墨王府的侍衛誤認為是強盜,被追了好幾條街。
清羽是個能人無疑,不過是一直以來懶得動一動罷了。
眼前這個陣勢,不比五年前,他只是憑著脆弱的梨花木折扇披星戴月,浪漫而優雅的救出了艾殤幾人?,F下,已成功踏入最高級階,但卻一身的狼狽。
湖水漸退,露出清羽飛揚的衣袍,那有斑駁血跡以及口子的衣裳上面,沒有沾到一點一滴的水。
他猛然睜眼,雙眸綻放柔情卻滔天的海浪,微啟唇中,手中梅花扇扇頭直指騖斛,緩緩在空中抑揚頓挫,剛勁有力的畫著什么。
便聽他道,“愿你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凈無瑕穢。”
陣圖繪制成,一瞬銀光大放,空氣中浮著一個象征“人性本善”的輪回陣圖。受牽制于此陣中的人,可除去心中的一切怨憤,輕者若此,重者,便是陣圖都無法牽制,只有強行毀滅,打入輪回。
他仍然冷靜沉著的布著陣法,腦海中浮現出入輪回的星空圖,他如誦經般木然,腳下卻行云流水,每個輕盈的跳躍都使眼前的黑暗褪了一分。
淡藍的光在他頭頂忽閃,卻在最后一個腳尖點地時,藍光兀然消失,騖斛眼前一閃,痛叫了一聲。
星空輪回陣法圖此刻在他的頭頂散發著強光,甚至隱沒了清羽繪制的銀色陣法。
清羽認真嚴肅的展開折扇,對準了他。
他頎長的身影在一派冷寂中立著,眉眼寒霜,薄唇緊抿,頭頂玉冠閃動著光芒,那一半披散的長發像是在跳一支絕美的舞蹈。
纖長光潔略有薄繭的手印在銀色的陣法圖中間,而此時而折扇,被壓在手下,散發一團濃烈逼人的香朝騖斛席卷而去。
騖斛一愣,咬牙揚起古劍擋在身前與之對抗,更露野性。
清羽前所未有過的冷漠與疏離瞧著他。
他靜靜看了他三秒,低沉道,“赦。”
他發出命令的一瞬,陣法中的銀光如同游蛇吐著蛇信斯斯的飛速纏住他的身體。
騖斛驚了驚。這青年操縱陣法的力量,竟如此之大!
騖斛凝眉盯著他良久,緊抿嘴唇與之抗衡,奈何還是有香氣飄入貼內,他一驚之下趕忙封閉自己的嗅覺,不料那香氣卻是濃稠的堪比往常的數十倍,吸入一絲,體內的各種傷口便開始隱隱作痛,他感覺到那些毒蟲在他的身體里不安焦躁的到處爬,他心中難耐的很,臉色又白了三分。
清羽綻放寒光的眼見狀瞇了瞇,右手一轉釋放出更多的力量。
騖斛接過這一招,硬生生退后了一步、
迷蒙的銀藍亂光之中,他自嘲的笑了笑,冷哼一聲,諷刺道,“就憑這點本事,就想打到我?”
清羽一愣。
他看到騖斛在放肆的笑中兩手握著古劍,刀身冷射出刺痛人眼的光芒,吃力的艱難邁出一小步。
清羽眼中頓時顯露不死不罷休的意味,忍著全身的疼痛及虛弱感,凝聚全身的術法注入陣圖中。
在一片流光絢爛中,黑暗的世界被撬開一個口子,頃刻間,四周如濃墨般的黑夜便了無蹤影。陽光依舊,浮云閑閑。
陣法中的折扇恍然失色,梅花枯敗。
清羽清亮中帶著絲頹廢的眼看著光影中那人手握古劍,冷厲的刀尖直至咽喉。
他眼中越發沉暗,未料,耳邊一聲清脆的聲響后,襲來的并不是錐心的疼痛,而是一陣柔和風,連帶著自己踉蹌后退一步。
再睜眼,瞧見身前艾殤拽著自己衣袖,將自己護在身后,騰出一只手控制著華冥劍,穩穩的攔住了琉魂鳳宇的攻勢。
騖斛眼中瞧著甚是有趣,咧嘴笑著慢悠悠道,“華冥劍?哈哈哈,不曾想到,原來這把劍在里,”而后轉了個調子,“也好,一并收入囊中!”
古劍仰天而舉,頓時風云色變狂風大作,絢爛的晴空霎時間烏云密布,再刺眼的陽光的也無法穿透那厚厚的云層。
空中流動著駭人的巨大力量,云層一圈一圈如海螺般高掛著。
季風傲一愣,趕忙啟動鳳蝶環,企圖用碟香迷暈了騖斛,熟料大風過于強勁,以至于不管多用心,那香氣剛冒出來便吹了個煙消云散。
眾人皆驚,一時錯愕之中。
白玄嘴唇已開始發紫,銀白飄然的胡須竟已成了灰色,風吹,那胡須便化作灰燼消散。
他捂著心口跌跌撞撞的奔向騖斛,全然不顧昔日里的那般淡雅。
“白玄!莫要過去!”墨炎神態惆悵的看著他,抬手擋了他的去路,“你這點毒,算不得什么,還是有希望治好的,可切莫再誤了自己。”
白玄枯槁的手摁在他手腕上,輕飄飄的沒有力道,聲音卻如同磬石般堅定,“墨炎,你該曉得,這是入心魔的征兆。”
墨炎瞳孔一顫。
白玄依舊淡淡,“按照我說的去做,才不至于釀成大禍?!?/p>
墨炎冷斥,“不到最后,也不用以你的性命相博!”
白玄一雙無光的眼看向他,顯得有幾分惱怒,“你明知后果,卻全然不顧。到最后...最后若是能以我的性命拯救,那我才是謝天主隆恩!”
墨炎一愣,錯開他的眸子,無言沉默。
騖斛露出來的臉上,胳膊上,到處都是一團團的東西在爬動。
他們陡然生出一股惡意。
白玄衣抉飄飄,滿是鮮血的衣裳甚至還飛落幾滴血,看在人眼中,便覺得天地間都不曾有人擁有這樣的氣度與果敢。
他們曉得,騖斛終還是入魔了,騖斛不得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