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祥云是個比較低調的人,也不喜歡鋪張浪費,對于自己的生日沒有特意告知別人,不過還是有不少親朋好友,政界名流參加。
孫平和無憂到的時候已經有好些人了,不過即使如此她一眼還是看到了人群中的鐘白,想著刻意躲避還是把眼睛的余光投向了他,正如此刻鐘白看到無憂的心情是一樣的。
深秋的夜晚,鐘白只是穿了一件藏青色開衫,內襯白色T恤。他瘦雋的五官線條比以前更加硬朗了,濃濃的眉毛下,一對幽暗深邃的眼睛燦若星子,只是不再清澈。微微泛出的胡茬看上去他比以前更加成熟了幾份。看見無憂他手中搖動的酒杯微微一怔,眼角閃過一絲痛楚的神情,轉瞬即逝。
即使隔著千山萬水,尋找的心沒有停止,距離就不要遙遠,無憂這樣想著,抬頭看了孫平一眼,孫平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變化,一手攬著無憂的腰肢,一手阻擋著穿梭的人群,像保護一枚雞蛋般謹慎。無憂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朝著孫平淡淡一笑。
“姐妹,自從脫單后,今天可是第一次露面啊,你可真是重色輕友的家伙。”王朝老遠就看見了孫平,拖著鐘白走過來了。
三人見面都露出了頗為尷尬的神色,鐘白和孫平相互笑了笑。
“怎么才到啊?”鐘白無話找話,他們之間自從有了無憂,話題范圍就像一個越縮越小的圈,甚至連陌生人之間的寒暄都做不到了。
“無憂有了身孕,不敢開太快”孫平嘴角揚起里一絲笑容,他知道在鐘白面前不能表現(xiàn)的太為幸福,因為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他的傷口上的,但是還是遮掩不住初為人父的喜悅。
“哇!怪不得,你姐妹原來消失的日子是在實現(xiàn)造人計劃啊,怪不得把我們倆拋棄了”王朝打量著無憂的肚子,拍了拍鐘白的肩膀“哥們,咱倆有后了”
無憂用眼角斜睨著鐘白,他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變化,像一座巍峨的山巒,再大的風雨也不會有絲毫的撼動。
“恭喜你”鐘白微笑著伸出了手。
無憂微微一愣,還是緩緩的把手伸過去,鐘白寬大的手掌一如當初,只是不在溫暖自己。就像蛋清緊緊的把蛋黃包裹起來,沒有留下一絲呼吸的空隙,讓無憂感到陣陣疼痛的窒息。他的雙眉緊縮,眼睛盈盈欲滴望著自己,不是鐘白沒有自制力,只是遇到了她。無憂故意不去看鐘白的眼睛,手指使勁的往回抽,他的力氣很大,攥疼了無憂,無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細微的表情還是被鐘白發(fā)覺,戀戀不舍的松開她的手。短短的一次肢體接觸,就像一陣風般,轉瞬即逝,她的纖細的手掌一如當初柔軟,只是不在需要自己這把雨傘。
“呦!無憂,快來,你還是第一次來我家吧,還真是稀客啊。”齊飛衣著華麗的穿梭人群中,幫父親招呼著客人,看見無憂的出現(xiàn),心里非常不悅,不過臉上還是洋溢著幸福的表情,畢竟是自己的一個手下敗將。
“哦!我還以為是齊霜姐姐的家呢?忘了你們是親生姐妹了”無憂不甘示弱,看見齊飛就來氣,故作驚訝的嘲諷著齊飛。
“忘記不要緊啊,只要現(xiàn)在開始記住就好了,以后就可以常來玩了”當著大家的面子齊飛不好發(fā)作,依舊笑面如花的拉著無憂的手臂,表現(xiàn)的很親熱。
無憂聞到她身上一陣濃郁的香水氣味,就是一陣作嘔,孫平趕緊跑了過去,小心的替她拍打著后背“沒事吧”
無憂接過紙巾擦了一下嘴巴,勉強一笑“沒事”
“如果撐不住,咱們就回家吧”孫平擔憂的問。
無憂笑著搖了搖頭安慰孫平。
站在不遠處的齊飛倒是很驚訝“她懷孕了?”旁邊的一干人都沒有應聲。
“無憂,我真的好羨慕啊,剛結婚了,就有了身孕,看來孫平還真疼你啊,早知道當初你們是一對,就不該繞那么多圈子了,說不定現(xiàn)在孩子都很大了”齊飛邊說邊偷偷看著鐘白的表情。手不留痕跡的挽在鐘白的手臂上,鐘白很反常,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避開,只是低頭微笑看著齊飛,齊飛臉紅心跳,如一朵盛開在夜色中的玫瑰花,羞答答的開著。
“爸爸,生日快樂”齊霜依舊質樸美麗著,沒有華麗的禮服,沒有刻意修飾的面龐,但就是有那么一股溫婉的氣質,讓來賓不由自主的給讓出了一條道。身后兩個人抬著一張大扁,上面蓋了一塊飄逸的紅綢,隨著夜風吹拂,被撩起若隱若現(xiàn),只是四周的來賓看不清楚是什么物件,大家都猜著一定是名貴的字畫之類。
隨著紅綢一點點被掀開,喧鬧的場面立即鴉雀無聲。金光閃閃的百壽圖,在黑色中顯得光彩奪目,讓身邊一切都顯得花容失色,墨蘭的天際一望無垠,似乎連娟娟的月兒也有意躲躲閃閃。來賓都被震撼住了,它太普通了,普通的任何人都可以買到,而它又是那樣的昂貴,貴的身體承受不住它的重量,這一針一線都承載著齊霜的一片孝心,愛心,善心,若不是有心是不會有這樣的禮物的。
齊祥云怎么也沒想到齊霜送出這樣貴重的禮物,一腔熱淚盈滿了眼眶,氤氳的霧氣已經讓自己看不清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兒,他太驕傲了,太感動了,以至于不能有任何語言可以表述,一把把齊霜摟緊懷里“謝謝你,我的孩子,此生有你足以”
周圍的賓客也被感動,紛紛落淚,響起了一片掌聲。
這時候人群中有人不滿齊飛,看著齊霜亮出這樣的禮物,知道齊飛已經輸了,故意提高了嗓門說“齊家二小姐還沒有送禮物”
知道好戲已經開始,齊飛故作委屈的走到了齊祥云面前“爸爸,我的禮物還沒有準備好,等過幾天再給您”
齊祥云慈祥的面孔帶著溫和的笑容“飛飛,爸爸不在乎禮物,在乎的是你們的心意,心意到了就好。爸爸知道你愛爸爸,這就足夠了。”
“可是爸爸•••”
“大伙有興趣就讓大家看看吧,不管是什么爸爸都喜歡,在我心里你和姐姐都是一樣的重要,不要內疚,自責”
當齊飛的大扁抬出來的時候,來賓再次驚訝了,看這樣式,這體積,就知道這個禮物已經和剛才的不相上下了,當然如果是十字繡的花,如果是字畫就沒什么意思了。這齊家姐妹在搞什么鬼啊,今年的禮物都是這種形式出現(xiàn)的,難不成齊祥云最近有了特殊的癖好。
無憂反而顯得特別的平靜,她太理解齊飛了,如果是沒有把握勝算的話,她的禮物是絕對不會出手的,看她十拿九穩(wěn),一臉奸佞的表情,無憂替齊霜捏著冷汗,正如自己當年被她算計般害怕,她緊張的抓起了身邊人的手掌。鐘白低頭一看顯得有一刻的驚訝,她越來越用力的指甲深深的嵌進自己的掌心里,就像她第一次坐進自己車里,面臨車速失控般,緊張和害怕,她輕咬的嘴唇已經發(fā)紫,淡淡的月光鋪在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掌心的溫度在一點點的變涼,鐘白知道她想抓的是孫平,他還是不像放棄任何一次和她接觸的機會,哪怕是讓自己變成一塊石頭,只要她愿意靠在上面,他這塊石頭也會經得起生生世世的等待。鐘白借機把她的手緊緊的包裹起來,企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此刻的無憂,驅除她的緊張不安。
“爸爸,我的還是不要打開了”齊飛看了一眼齊霜,她只是微笑著,沒有任何表示,這種微笑太平靜了,沒有一絲波瀾,不帶一絲感情,以往的鼓勵,肯定,安慰再也從她的笑容中找不到了。
看到齊霜這樣的表情,反而讓齊飛的更加釋懷了,再也沒有了那種負罪,欺騙的感覺。
禮物打開的一剎那,驚呆了齊霜,一模一樣的東西,只是她的扁下多繡了“齊飛”二字。她捂著嘴巴,心里說不出什么的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
賓客又是一陣激烈的掌聲“老齊真幸福啊,有這么好的一對女兒,爭著孝順啊”
“姐妹心有靈犀啊,禮物都會一樣”
齊祥云哈哈的大笑著“好啊,好啊,這是我60年來收到的最好禮物了,舉世無雙啊,哈哈,不對,是舉世只有雙啊,我要客廳掛一塊,臥室掛一塊,讓我隨時隨地都能感受到兩個女兒的孝心”齊祥云一手攬著齊飛,一手攬著齊霜,頗為得意。只是依偎在他懷里的兩個人一個笑容滿面,一個愁云慘淡。
兩塊大扁在夜色中一左一右的立在兩旁,夜色中竟如真金白銀般熠熠生輝,只是齊霜的這塊好像更亮一些,引的來賓不由自主的走向前細細的打量起來,齊霜顯然還沒有意識到扁上的問題,依舊沉浸在為什么會這么“心有靈犀”,而齊飛則是眉開眼笑的立在一旁,多些人圍觀吧,看的人越多,你就跌得越狠。
無奈,夜色中,人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不大一會,人們就各自散去了,齊飛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找來的機會不能這樣放棄,她的腦海像風車般飛速的旋轉起來,怎么辦。怎么辦,如果是自己說出了太明顯了,搞不好就會弄巧成拙。
一名侍者托著托盤,在人群中四處流傳,給來賓續(xù)上不同的酒水。
“齊霜,別怪我了,現(xiàn)在就連老天都在幫我。”
齊飛瞅準侍者走向大扁處,從身后輕輕一推,侍者手中的托盤“哐啷”一聲砸在了齊霜的扁上,一杯杯酒水在上面開始蔓延,扁上的“壽”字,也像海綿見了水般,伴著金光閃閃的星子在通紅的底色連成一片。
聽到聲音,齊霜第一個沖了過去。“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齊霜像瘋子一般跪在扁上,用袖子在用力擦扁上的水漬,看著越來越模糊,并在自己眼前消失的字跡,齊霜的心頭如一把利刃在一點點切割“不可能,不可能,這是我花了半年才做好的,不可能”齊霜想盡力挽救余下的字,著急的她眼里的淚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上面,就像一個母親不甘心聽到孩子的死訊般瘋狂和傷心“快幫我拿毛巾,快去,快去啊”齊霜的聲音由大到小,漸漸的無力。
來賓看到這樣的“贗品”,第三次被震驚了,像是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就像古代宮廷劇一樣,不斷有妃嬪爭寵的事件,今晚也一樣,同樣是爭寵,爭的父親,爭得是董事長的位置,爭的是齊氏的未來,再看看另一邊,昂首挺胸,貨真價實的大扁,也覺得讓人心寒,不屑一顧。
來賓沒有理會齊霜的呼叫,開始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談論著。
無憂這才意識到一直拉著鐘白的手,而鐘白一臉平靜的看著這一幕的發(fā)生,雖然想上前幫助齊霜,無奈手里有重要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如曇花般轉瞬即逝。為了擁有這一刻的美好,他決定自私一會兒,狠心一會兒,愣是沒有走向齊霜。他只是簡單的以為齊霜只是為酒水濺濕了她的孝心而已,沒想到事情的嚴重性。
無憂趕緊松開鐘白的手,走到了齊霜面前,才三個月,她下蹲開始有些吃力,幸虧孫平一直攙扶著她,她拿出紙巾,輕輕替齊霜擦拭著滿臉的淚痕,把她額前的碎發(fā)理到了腦后。她能體會齊霜的心痛,甚至比她還要疼痛。“不哭了”
齊霜一頭撲進無憂的懷里,并沒有注意她的身孕。“我真的繡過了,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是個善良的人”無憂拍著齊霜的后背,安慰著。
隔了好久,齊霜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掙脫無憂的懷抱,站起來,眼睛散發(fā)這幽怨的光芒,指著齊飛冷冷的問道“是你做的嗎?”
“姐姐,你在說什么?”齊飛開始有些心虛,盡量保持這平靜。
“是你給我掉的包,對不對”齊霜指著另一快扁質問。“這些日子我從來沒見你做過刺繡。”
“姐姐,我知道你的禮物被破壞,你的心情很不好,我也一樣難過,只是別冤枉我,我白天上班,晚上偷偷的給父親做禮物,就是想給父親一個驚喜,你沒有看見是很正常的,因為我回家的時候,你們都已經休息了。”齊飛這樣滴水不漏的訴說,到時合情合理,不少人開始同情齊飛。連齊祥云被生氣的瞟了齊霜一眼。
齊霜不善言談,受了委屈,只是一個勁的趴在無憂的身上哭泣,此刻,她身邊在暖心的人不再是相依相偎的父母,也不再是如膠似漆的妹妹,反而是一個被自己拒之千里的無憂。
“哦,齊飛姐姐既然說是自己繡的,那就證明給大家看”無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胸腔的怒火。“這么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既然姐姐說是自己繡的,那么她的手指上肯定會或多或少的有繭子。只要你伸開手讓大家看看不就證明自己的清白了嗎,何必在這逞口舌之快呢”無憂一步一步的逼到齊霜面前,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嘴角上揚著一絲得意的笑容。齊飛害怕了,心虛了她一步步的向后退著“我才•••不怕看,只是我向來愛美麗,每天都去保養(yǎng)手部,怎么可能讓手上長繭子呢。”
“哦,既然這樣,咱們就先看看齊霜姐姐手上有沒有,如果是有就證明這個大扁確實不是她的,而她的去哪里了,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無憂回轉了身子,攤開齊霜的手掌,就舉起來給大家看。“我想齊霜貴為齊家千金小姐,必是不需縫縫補補的過活,我們常人手上是不會在大拇指和食指間出現(xiàn)這么厚的繭子了,你們看,她現(xiàn)在的手指都是泛紅的腫脹,如果說沒有做十字繡你們可能信嗎?”無憂這么一說,齊霜更是委屈,眼淚如六月的雨,密且急的往下淌著。
“齊飛,你敢不敢給大家看看”
齊飛明顯的感覺到一股被孤立的氣勢,正無形之中壓向自己,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一道道灼熱的目光燒烤的自己渾身難受,如熱鍋上的螞蟻。
“無憂,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針鋒相對,但是我對爸爸的心意是任何事情不能抹殺的,如果你不信我也可以證明給你看”齊飛拿起地上的碎玻璃作勢要割腕“如果姐姐的繭子可以證明對父親的心意,我流動的血液也可以說明的我的真心誠意”
“夠了,你們都鬧夠了嗎,還嫌不夠丟人嗎?”齊祥云今晚顏面盡失不覺得什么,痛心的是自己兩個最疼愛的女兒竟然利用自己的愛心在爭寵智斗。
他摔下了眾人,氣憤的沖進了房內。
本來一場歡聚的盛宴竟變成了一場鬧劇。
賓客都已經離去,偌大的齊家大院顯得很空蕩,只留下杯盤狼藉,剩下幾個傭人在收拾,只是那張殘破不堪的大扁何去何從,沒人敢問。
月色已經隱去,新的一天開始醞釀。
明天還是明天,天地萬物,沒有改變,只是人心,為什么經不住誘惑呢。“物是人非”說的更準確一點應該是“物是心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