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候多時。”容易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你這么大個人不會要對我的小徒弟下手吧。”
史賁傲然一笑,一把將桃子拎起來,就像拎一只小雞仔,桃子很害怕,可是卻不肯低頭,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史賁又一笑,把她扔了出去,桃子一頭栽進草叢里。
她掙扎著從草叢里爬出來的時候,容易已經(jīng)和史賁打得難解難分了。桃子看著他倆你來我往只覺得眼花繚亂,只見那史賁一刀劈向容易,眼見得就要劈上了,桃子嚇得大叫,容易卻將身子一扭堪堪躲開了。史賁一擊不中又翻身橫著一刀砍過去,這一刀也是極險,容易恰好被逼到墻角,眼看是避無可避了,他卻猛地一躍飛上房頂,在空中一個轉(zhuǎn)身自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劍身長且薄,容易將手一抖,劍身便如靈蛇般沖出去,直射向史賁的面門。史賁連連倒退,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幸而反應(yīng)夠快這才幸免于難。
桃子收起小彈弓,有點掃興。
史賁卻側(cè)目冷哼一聲直沖桃子撲來,桃子嚇得拔腿就跑,可腳卻又被雜草里的亂藤纏住,只邁出去半步就跌倒了。卻萬沒料到史賁竟然也摔倒了,悶哼一聲,就再也沒站起來。他的腿被容易的軟劍纏住了,輕輕一勒,劍刃就陷進他的腳腕里,史賁抱著腿抽搐,豆大的汗珠從額上留下來,他的腳筋已經(jīng)斷了,咬著牙哼哼。
容易閑庭信步似的一步步走過來,眼睛黑黢黢的。
“等等!”史賁咬著牙說道,“我是暗衛(wèi)虎賁營副統(tǒng)領(lǐng),你不能殺我。”
容易掏掏耳朵說:“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
“我是暗衛(wèi)虎賁營副統(tǒng)領(lǐng)。”史賁從懷里掏出一個玄鐵牌子,扔給容易。
容易鑒賞似的看了看卻說:“早就覺得我身邊不干凈,原來是你。”說著打量他一眼,“范志毅的行蹤是你透露的?”
史賁微微一笑,說道:“驚喜吧?這事我本不知道,可是蘇妞妞那天傍晚去馬棚里選馬,還特地選了擅走遠路的駿馬,我便有些疑惑,一路跟著她,果然不讓我失望。”
“再早些時候,我去追查泥菩薩的事,聽說有穿官靴的人竟然比我還早一步到了,把泥菩薩線索透給暗衛(wèi)營的人也是你吧?”
史賁又笑了,說:“這么久以前的事你也記得,不錯那也是我。”
“還干了什么?”容易問。
“太多了,記不太清楚,最近大概就是殺了連生那個小崽子。”
“連生!原來是你殺的!”桃子跳出來質(zhì)問道。
“不然呢?該不會你真的以為是自己殺了他吧?”史賁咯咯地笑起來,“你啊你,是真傻,你當那連生像你這般沒用嗎?他是西林黨七杰里頭輕功最好的一個,怎么可能摔死。他是中了我的草木枯,那藥缸里我下了十足十的草木枯,云山身子差只熏了半天就倒了,不過他倒了,反倒更利于我下手,連生只當是藥缸里的藥原本就厲害,所以不生疑,卻不知道藥缸里的藥再厲害也熏不死人,而我的草木枯,任憑武功再強的人熏個兩天也必死無疑。”
“原來是你干的!害我給你背黑鍋!”
史賁冷笑一聲。
“還有呢?我猜你交代的不全吧。”容易說道。
“還有什么,我不記得了,不如你提醒我?”
容易輕笑一聲:“七竅玲瓏匣。”
史賁冷冷地和他對視,終于還是笑道:“我真是自愧不如,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簡單,那天是你把七竅玲瓏匣的鑰匙拿回來的,當時你說是珠翠坊的老者交給你,我當時就在懷疑,如果你說的老者是巧工大師,他一個那么謹慎的人怎么會貿(mào)然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你,他若交給桃子我都覺得情有可原,可是你,憑什么?更何況,你回來就說這是七竅玲瓏匣的鑰匙,七竅玲瓏匣這個名字,恐怕許多西林黨的人都不知道,當日若不是我與桃子拜訪巧工也不知道這匣子叫做七竅玲瓏匣。”
史賁點頭說:“的確是我疏忽了。”
“你還有更疏忽的,”容易說,“你偷偷調(diào)換了匣子里的名單,其實你直接偷走也就罷了,偏要故作聰明再抄錄一份。”
“我的字體不一樣?”史賁有點疑惑,“不會吧,我摹字可是一絕。”
“字體如何我是不知道,畢竟之前我也沒見過,但是你抄錄用的紙是東四平紙墨坊的紙,那一批紙因材質(zhì)問題只出了一批,偏偏梁景瀟圖便宜買了,現(xiàn)如今還有兩箱在倉庫里壓著,我猜想那一批紙全京城也就只有影殺府里有,畢竟摳門的梁景瀟只有影殺府有。”
史賁聽到這里不禁笑出聲,連連搖頭道:“萬萬沒想到,我百般綢繆竟然栽在梁景瀟的摳門里。”他笑夠了方說道:“事到如今我承認也無妨,反正你不能謀害朝廷命官。”
“唔,你說得對,只不過,”容易把牌子隨手一丟扔進池塘里,“我殺的不是朝廷命官,只是一個殘害同門的無恥之徒。”
容易刻意把“無恥之徒”四個字說得很輕,可是他的手卻很重,那柄軟劍突然飛向史賁,穩(wěn)穩(wěn)地扎進史賁的咽喉。突然一只利箭打在容易的劍身上,史賁堪堪留下半條命,抱著脖子瞪著眼睛躺在地上抽搐,那模樣仿佛比死了還要痛苦。
隨即墻頭上傳來一聲厲呵:“大膽影殺府,勾結(jié)西林黨謀害朝廷命官!”院子四周的圍墻上房頂上,赫然多了許多人,手持弓箭對準了他們。
岳釗一聲令下:“放箭!”成千上萬的箭矢,便如狂風驟雨般向他們飛來,桃子腦袋空空,大喊一聲:“師父父!”撲過去,與容易撞了個滿懷。又覺得腰身一緊,轉(zhuǎn)了個圈,便被容易緊緊地壓在假山的石穴壁上。
不時有箭帶著風聲穿過石窟窿從他們的旁邊飛過,發(fā)出“咻咻”的呼嘯聲,桃子躲在容易和石壁中間,卻好像在柴垛底下一樣安全,她和她的師父父緊緊地貼在一起,胸口有她的小梳子,她好像不是很怕了,但是卻很想哭。她忍了忍終究沒有忍住,抱住容易大哭起來,“師父父!師父父!”
“哭什么,有我在呢。”耳邊傳來她師父父的聲音,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語調(diào),好像他們不是身處箭雨中而只是在屋檐下等雨停似的。
他雖然這樣說,抱著她的手卻更緊了些,桃子索性把臉埋在他的胸口,熱乎乎的,很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這一場瓢潑的箭雨竟沒有傷到她分毫,桃子從她師父父懷里鉆出來,有種驟雨初歇的寧靜。
容易看她一眼,捏捏她的肩膀,這才放開她走出去,朗聲對岳釗說道:“多謝岳大人的厚禮。”
岳釗看著毫發(fā)無傷的容易先是一驚,又想下令,卻聽到身后此起彼伏的兵器聲。
容易這才說道:“你這樣堂而皇之的闖進我的影殺府是真覺得我們影殺府沒人嗎?”
影殺府里的確沒人,因為人都去坊間捉“鬼”了,岳釗早知道,這才帶了人闖進來。一來上一次范志毅的事讓他大失顏面不說,有平白給太師惹了麻煩,讓他白遭了一頓埋怨;二來么,史賁的身份似乎已經(jīng)暴露了,這人近日在太師面前過于招搖了一些,不如就來個借刀殺人,一箭雙雕。他能想到這些也算是機關(guān)算盡,只不過終究沒有算過容易罷了。只因他忘了,影殺府或許沒有人,齊王府的人卻還是在的。齊王再一次在關(guān)鍵時刻逶迤而至,自然而然地把人群劈成了兩半。岳釗怎么都想不通,齊王為什么這么偏幫影殺府,難不成真的是為了幫著陛下打壓太師不成?
岳釗忙跪下行禮,齊王卻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搭腔更不讓他起來。看著地上史賁的尸體問:“這人怎么死了?”
“回殿下,此人是我影殺府的人,因殘害同門,讓我清理門戶了。”
“殘害同門,殘害誰了?”
“連生,前兒夜里在水缸里發(fā)現(xiàn)的,還有我這小徒弟,也險些在他手里丟了性命。”
桃子一聽忙點點頭。
“連生……本王記得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那的確是死有余辜。”齊王說道。
岳釗還在地上跪著,說道:“齊王殿下,此人是暗衛(wèi)虎賁營的副統(tǒng)領(lǐng),并非什么綠林中人又何來殘害同門之說,且那連生其實是西林逆黨。”
“虎賁營副統(tǒng)領(lǐng),這可是怪了,你的副統(tǒng)領(lǐng)怎么會在影殺府?”齊王問道。
“微臣派他來的,微臣懷疑容易私底下包庇西林逆黨,這才派史賁來調(diào)查,沒想到他就死了,且就死在容易手里。”
“岳大人,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你這么說可要有證據(jù)。”桃子說道。
“微臣有證據(jù),史賁是暗衛(wèi)的人,身上自然有暗衛(wèi)腰牌,一查便知。”
桃子暗喜,腰牌早就沒有了,又暗自贊嘆,還是師父父厲害。果然,齊王派親隨把史賁的尸體搜了個遍,卻一無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