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說,阿木,你說,有一天如果父親真的離我們而去,我該怎么辦呢?這是在一個午后的時候,小紅仰著天真的臉問我。此時的小紅已完全沒了往日的不羈,女孩最終的脆弱還是展露出來。而我,盡管被他們認作是最懂事,最有主見的孩子,可如今,我也不能很關鍵的回答小紅的問題,只是拍著她的頭說,不會的小紅,即使他離開了,還有我們,我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我們?我們會一直在她身邊?對于這個應急的詞說我自己也沒有確切的解釋,只是認為:我,小紅,還有所有的同伴,我們都會永遠的在一起,都會永遠的如兒時那樣自由的奔跑在我們生長的土地。只是我從沒想過,世事真的變得很快,不要說是我們許諾的永遠,就是在三年或五年后,我們各自又是什么處所?我們又怎會曉得。因此,從我們在一起,一直到某一天的相互離去,這一個過程都告訴我:
每個人都只是曾經來過,而不是永遠在一起。
三個月后,小紅的父親離世。
似乎是早已定的事情,在所有的年長者眼中,小紅父親的病斷然沒有醫好的可能,而他們能做的,也只是安慰小紅父親放心離去,他們會給母女兩個一個安穩的家。而對于生者,當然所有的安慰在失去親人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因此,小紅父親離世的那一段時間里,整個村子里都充斥了一種沉悶的味道。
我是在小紅父親去世兩個星期后才見到小紅的。由于小紅父親生前在我們那里的一所中學教書,因此當他逝世以后,經常會有學生老師來吊唁。也是在彼時我才明白了一個人的價值:一個看似渺小的人生,其實在很多地方,很多人心里都有著他或輕或重的價值,這些在生前似乎讓你一無所知,而待死后,卻毫無遺留的顯示出來。其實這一切也說明了人們感情的封閉以及世事的煩亂,真的,在很多時候,你都應該停下來,看一下你身邊的人,因為或許什么時候你會發現竟錯過此多。
我說,小紅,你還好嗎?很顯然,由于小紅母親的繁忙,接待賓客的任務便落在了小紅身上。而在此時,我才是第一次在其父逝世后見到她。
小紅說,恩,沒事的。我可以看出,往日如此活潑不羈的女孩,如今已是悲憷至極。這些都讓我如此害怕,害怕會失去一個曾經無憂的玩伴,而迎來一個寡言無語的女孩。
我說,小紅,明天出來好嗎?我有話對你說,就在我們玩樂的那棵老榆樹下,明天下午五點,不見不散。
沒等小紅回答,我便轉身跑去。因為我實在是怕,怕小紅會說不想去。而對于我的“有話說”,其實也只是我的搪塞之詞,我真的不知道,該同她說些什么,此時的境況又容許我說些什么?而盡管如此,我仍是在心中祈禱,祈禱小紅明天會準時到達。盡管我們可能只是相對無語。
那年我們十三歲,即將升入初中。我時常在想,十三歲是一個怎樣的季節,在這個季節又該發生什么事?并且為什么同樣的十三歲,竟會有如此的差別。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可一直未果。
第二天,下午五點。小紅依約而至。
當時我的感覺是復雜中帶著百般驚喜。復雜是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而驚喜是因為我覺得既然小紅來了,就表明她愿意脫離悲傷,回到從前。
我說,小紅,我們馬上就升入初中了,你打算在哪上呢?
小紅一愣,似乎這個話題對她來說是如此陌生。她說,阿木,我不想讀了。
我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可惡的變故。而對于這些,我又實在做不了什么,只是麻木的說,小紅,你不是喜歡小孩嗎?你可以去學幼師,將來做一名幼師,就可以領著孩子們盡情的玩耍了。說至此,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思維,因為這些,還是在幾年前我們剛接觸時她無意中對我說的。
是啊!我可以去當幼師,可以去領著孩子們去玩耍,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像父親那樣了。小紅喃喃自語,只是說著說著,珍珠般的眼淚便流了下來,順著臉頰一直滴到我們曾經玩樂的土地。
此時,我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輕輕的上前拍她一下,說,傻丫頭,你又何必太依戀他呢?你知道嗎?爺爺曾經說過,每一個人都有生與死的輪回,死是為了更好的生,我們應該祝福他,而不是以淚水來沁透我們的心。不是嗎?你還那么年輕,后面的路還有很長,再說你又有清晰的夢想。拋卻一切,只為所有愛你的和你愛的人而活,你會發現,真的,有時,忘記也是一件快樂的事。
小紅抬起頭,哽咽著說,阿木,謝謝你,我也知道父親一定也不希望我這樣,因為就在父親去世的前一天,他拉著我的手說:孩子,我走后不要難過,你只要記住,父親曾經來過,有來必有去,對于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所有曾經來過的人都是幸福的。
曾經來過。
這在當時讓我十分不解的語言,在最后竟然會被小紅的父親說出,并讓我恍若明白了很多。我當時的心情,錯亂無序,只覺得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有著它的含義,他們再存在的時候盡量為世人留下美好,而在離去的時候,又輕輕的對世人說:
所有曾經來過的人都是幸福的。
那年,我上了初中。小紅,去讀了她喜歡的幼師。
二零零七年。我高中畢業,而此時,在六年后,我再次遇到小紅。
六年的時間的確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但卻改變不了兒時的那種情懷。小紅說,在六年的時間里她一邊領著孩子們玩樂一邊學著各種知識,如今她過的很幸福。
很幸福。就是這簡單而又有分量的幾個字出現在六年前那個悲傷小女孩以后的生活中。有時我會想,是否真的如此,是否真的應該感謝,感謝那些:
所有曾經來過的人,所有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