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講,二十多年前,歸一派的二十六代弟子里面有一個道修,探索心很強,總能發現一些修煉的邊邊角角的小捷徑,”其楦說:“我父親說,這樣的人機靈,但容易走偏路。”
“這個道修就是康行芊,她后來果然放棄了大道,開始去研究一些和妖獸有關的旁門左道,甚至在四處游離的時候,和一個魔修私相授受……”
“同魔修相好?”葉織挑眉,自嘲地笑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是的,”其楦忽然驚覺說錯了話,慌里慌張擺手道:“織姐姐我不是說所有的魔修都不好——我父親也說,說‘只是同魔修相好,百勸不得,逐出門去便是,干什么趕盡殺絕的事情,未免太失了體面’。”
“失了體面啊……”葉織嘖舌品味了一下其楦父親的言辭,笑容加深了:“你們道修果然挺講究的。”
其楦還想分辨什么,葉織一擺手:“后來呢,歸一派的人做什么了?”
“嗯……”其楦看了眼旁邊坐著的鹿子澗等人,頓了頓,輕聲說:“他們把康行芊前輩的未足月的孩子害死了。然后沒多久,康行芊前輩悲痛過度而亡,魔教那個男子也再沒在江湖上出現過,多半也是死了。”
葉織把玩著小酒盅的動作停止了。她輕輕把酒盅在桌上一磕,沒說什么,嘆了口氣。腦海中描繪出一幅畫面,在同門道修中格格不入,古靈精怪的姑娘,在同門的緊逼之下花容月貌頃刻凋亡、化作骷髏黃土。
片刻,她回過神來,搖搖頭,想起眼下的事情來,問道:“那歸一派和魔教的事情,如何牽扯到你們門派了?為何你父親會以為是何來山的人將你綁架了?”
其楦低下頭,磕磕巴巴幾下,才說:“當時康行芊前輩被逼到絕路的時候,孤身一人,慌不擇路跑到我們門派尋求公道,恰被我父親遇到,呃……他,他當時——”
“袖手旁觀了?”
其楦點點頭,辯解道:“他當時也只是一名小小弟子而已,手里沒有權力,也幫不上什么忙……后來,后來康前輩沒躲過去,她的孩子就……”
葉織明白了。“那孩子的父親是何來山的魔修嗎?”
“嗯。”
葉織從這二十年前的一團亂麻里搞清楚了糾葛關系。
其珩把自己兒子失蹤和何來山的魔修聯系到一起,著急帶著門下的道修去討要孩子,多半是以為這是一場報復——二十年前,他在女子的乞求之下退縮了,讓人家失去了骨肉。如今自己的孩子失蹤,便以為這是何來山的人來討債了。
“是有些聯系,可說不太通……”葉織說。“逼死康行芊一家三口的,是歸一派的人才是,何來山要報復,也應該找歸一派報復。你父親當時選擇明哲保身,雖是懦弱了些。可論罪過,比不上歸一派之萬一。”
她輕輕摸摸下巴:“其珩怎么會覺得是何來山的人在報復他?”
葉織頓了片刻,卻發現沒人接她的話,她抬起頭,發現除了其楦懵懵懂懂的跟不上思路外,歸一派的這四個人都是低著腦袋,各自心事重重的樣子。
也不像是為前輩所做的惡事感到羞恥。
其四人神態各異。嚴子洄皺著眉像是有些疑慮;方子溪看上去有點不開心;柳子池輕輕靠在椅背上,望著墻壁所擋住的遠方,眼神有些憂傷;然后鹿子澗有些微妙的糾結。
葉織見他們這樣子,也懶得深究——就算他們各自隱藏了什么秘密,也是歸一派的麻煩,跟她沒有干系。
她撇撇嘴,自問自答道:“既然道理很是說不通,其珩依舊認為是何來山的人在報復他,為什么?多半是有人在現場留下了什么誤導性的線索,嫁禍給了何來山吧——杜行云是康行芊的同門,知道二十年前的全部內情,絕對是這廝搞的鬼。”
想了想,杜行云死前也沒忘記坑自己一把,葉織反倒氣笑了:“杜行云法力一般,嫁禍一招倒使得順手得很。他要是把坑害別人的心思放在修道上,也不至于這么不濟。”
葉織編排了幾句杜行云的不是,覺得這終歸都是推測。說不定也許,其珩沒猜錯,其楦就是被何來山綁架走的呢?說不定杜行云是和何來山勾結了。
她在這邊瞎猜是得不到什么結論的。葉織腹誹這名門道修就是事情多多,這種曲折放在她們幻蓮派,早就抄家伙拿性命論道理了,還能把二十年前的糾葛留到現在?
見桌上食物吃得差不多了,葉織站起身來:“我們早些走吧。歸一派和無當派離得雖近,可現在也得改道兒了。趕快把這小家伙放到安全的地方,我急著去查看杜行云的住處呢。”
歸一四子紛紛點頭,從各自的思緒里抽離,一齊站了起來,整理佩劍、衣襟、袖口的動作都是整齊劃一的。
葉織在旁邊覺得有些滑稽,彎腰問其楦:“你們無當派也都這樣,訓練弟子像木頭人一樣么?”
道修正派向來崇尚禮儀風尚,衣食住行自然都有一套通行的標準。其楦本來想點頭,看葉織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連忙堅定地搖頭道:“不,我們無當派才沒這么傻呢。”
葉織信了,點頭一本正經道:“這么訓練弟子,看來是歸一派的掌門有非常嚴重的強迫癥。”
其楦看葉織的表情,以為這是一種很重的病癥,在他心里葉織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
不見其人便可診病,沒想到織姐姐不僅法術這么厲害,醫術也了得呢!回頭要設法請她見見我父親,他這幾年操勞的厲害……啊呦!
其楦感到自己忽然騰空而起,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葉織把他丟到了自己劍上。
“你小心別被劃傷了啊。”葉織回頭瞟了一眼:“穩住了。覺得晃就抓劍柄。”
其楦坐在葉織的飛劍上,發現其實自己并不需要擔心什么。葉織雖然飛得很快,有些橫沖直撞的,但是很流暢,完全不會晃動。更不用擔心被劍劃傷什么的。
其楦興奮了一會兒之后,忽然委屈起來:“織姐姐,你之前怎么沒讓我搭你的劍啊。”
之前一路來,要么是方子溪,要么是嚴子洄,他倆都是背著其楦飛行的,其楦趴在人家背上,一天下來,渾身都僵硬的不行。
葉織哈哈笑道:“我的飛劍太好了,你上來一次,肯定以后決不愿跟著那道修的老古板御劍了。一路跟我飛,我才不樂意。”
“那現在……?”其楦不解道。
“現在只剩最后一程了,就讓你坐一次。叫你體會一把什么才叫御劍。”長發隨風飄揚,刺眼的光線下,葉織神采飛揚的樣子令萬里長空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