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織和鹿子澗見扶鈴不哭了，又抬步要離開，扶鈴挽留不了他們，只好帶著他們重新鉆進了寬而矮的隧道。到了最接近地面的位子，扶鈴悄悄打開結界，卻發(fā)現麒麟殿的人不但沒少，反而更多了起來，在地面上集結了幾百號人，分散在各處，準備扎營的樣子。

“看來我們真得在這里留一夜了。”葉織說。

扶鈴高興地鼓起掌來，一手一個，牽著他們忙往回走，生怕他們反悔似的。

葉織道：“等等。”她抽出飛劍來，盤腿坐在了上面，慢悠悠地飛近了隧道。“這條路太矮，我的背快要斷了，這樣舒服些。”

鹿子澗比葉織高，自然更不舒服，他也準備如此效仿。扶鈴眼巴巴看著他們：“我也想玩……”

劍不夠長，扶鈴化作了原形，軟軟地搭在劍尖上，立著身子興奮地吐信子。

重新回到蛇鎮(zhèn)上去，扶鈴請葉織二人坐到她自己修的小屋子里。因為她沒上去看過人間，所以屋子的構造十分牽強附會。比如人類的墻壁用來擋風，窗子用來采光，她在地底下，既沒有多少光線，也沒有一絲寒風，便將大大的窗子開滿了四面墻，看起來竟有幾分現代建筑的雛形樣。

他們兩個坐在桃木椅子上，周圍那些更小一些的就嘻嘻哈哈地圍坐在旁邊的地上，細聲細氣地推來滾去的。扶鈴端了兩杯清香撲鼻的花葉子茶來，一邊遞給二人，一邊央求葉織給她講外面的生活。

葉織隨便挑了個這一世小時候媽媽給她講過的童謠給她聽，扶鈴搖頭說：“葉姐姐，我要聽你講自己的故事！”

葉織撓了撓頭，不是很想講。要總結自己的前二十年、還得挑些能讓小孩子聽的故事，有些費腦子。她現在懶洋洋的，不想做這種費神的事情。

扶鈴又看看鹿子澗。鹿子澗沖她搖了搖頭：“我的故事不怎么有意思。”

他想到自己那兩個師弟師妹，有些心不在焉的——如果扶鈴早一個月問他這個問題，鹿子澗肯定會欣然給她講述他們歸一四子師兄妹四人在師父的教導下修習的趣事。可現在師父身亡，方子溪六神無主的、還得去魔教的山頭討生活，嚴子洄……嚴子洄這個人……

扶鈴見葉織懶懶的不想講，而鹿子澗拒絕的雖然溫和，卻沒有回轉的余地。她眼珠轉啊轉，努力地想說服他們。

葉織又摸出了銅牌仔細打量，鹿子澗則坐著閉目養(yǎng)神。扶鈴眼睛滴溜溜地，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你們給我將外面的故事，作為交換，我就給你們講康姐姐的故事，怎樣？”

葉織來了點興趣：“哦，她在你這里留了百丹譜的摹本之類的嗎？”

“這個……”扶鈴顧左右而言他：“可是她上次是和三個人一起來的，里面有一個哥哥叫杜行舟的。”

葉織放下了銅牌，被她的話吸引了。

扶鈴得到了獎勵似的，高興地說：“你們剛才總是提到杜行云這個名字，那么杜行舟肯定你們也認識——不想聽聽他們上次來都做了什么嗎？”

葉織看看鹿子澗，他的神色專注起來，便知道他在這個時候，確實想聽聽他師父年輕時候的故事。于是葉織說：“好吧，那你講講唄。”

扶鈴把兩只細胳膊一抱，向椅背靠去，端起了姿態(tài)：“不，你們人來慣愛哄人。這次你們先講。”

葉織聳聳肩，她收起銅牌。“好吧，那我就講講我們幻蓮教吧……你笑什么？”

扶鈴托腮，看看葉織又看看鹿子澗：“上次康姐姐和卜哥哥一起來，他們也是一個道修，一個魔修，而且關系特別好。”

鹿子澗有些愣，然后假裝沒聽到扶鈴話里的暗示。葉織面色不改，一根手指點了點桌子：“你要不要聽故事了？”

扶鈴連忙正襟危坐。

葉織想了想，覺得她前面小半輩子過的多半是刀尖血雨里的生活，不適合給這幾個傻乎乎的小妖怪聽。于是她挑了這一世為數不多的寧靜點的回憶來講。

“道修確實很少和魔教的人來往。因為魔教里面沒幾個好東西。我從三歲進入幻蓮教，到現在也只交了一個朋友而已。他是和我同一年入教的，名字叫趙羽。是個能夠托付性命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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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你在幻蓮教呆了這十幾年，似乎是越發(fā)得難管教了。”那位大人語氣平淡，但臺階下跪著的十四知道，這位生性多疑的大人隱隱已經有了怒氣。

他小心地回答；“大人，屬下的忠心與十八年前比，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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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織試著回想了一下，發(fā)現當時第一次見趙羽的記憶在她腦海中還殘余些許印象。那個小孩比起同齡人來要穩(wěn)重不少，所以顯得比較突出。他同葉織一樣，也喜歡獨來獨往。

若不是后來橫殺出一個初雪，非要與他們作對、教他們不得不聯(lián)手對抗初雪，恐怕按她和趙羽兩個人的性子，多半過了十幾年也只是點頭之交而已。

她葉織與同伴格格不入，是因為她心理年齡比那些小孩大很多倍。可反而后來能和趙羽有幾句話可聊——她有時挺慶幸有這么一個異常成熟的朋友的。

至于為什么趙羽比同齡人成熟那么多，葉織沒有多想，把它歸結為天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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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人輕輕地說：“你在幻蓮教呆得時間長了，可別忘了你是做什么去的了。”那聲音從人的后脊背撫過，然后鉆進耳朵里。

十四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在夜間的燭火照耀之下頗有些飄忽不定。他數著磚面間細小的石子，說了很多遍的表忠心的話不假思索的從口中流利而出：“屬下帶著大人的任務去。大人神通廣大，給了屬下修習法術的機會，屬下斷然不會忘記大人的恩賜。”

“是嘛……”那位大人盯著十四：“你可別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百丹譜》。”

“不，”那人笑了：“《百丹譜》是我的事情，你只是在幫我；幫我，則是為了趙墨。”

“是的。”十四的眼神專注起來。

他要去找他弟弟。這過程過于艱難，僅靠他自己絕對無法完成。所以他向臺上那位大人效忠，耗費壽元，用了禁忌的法子將自己的身體縮小了十歲，混進幻蓮教。

“我知道你從來對那本書都沒幾分興趣。但我勸你別忘了，”那人聲音又輕，又緩，像是對嬌柔情人的耳語，卻絕無法不溫暖，只會令人不寒而栗，“只要想見到令弟，《百丹譜》的事情，就絕不可以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