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房門外親熱呼喊連同尊敬敲門突襲而進。
她雷霆一震,一只手掩耳不及迅雷之勢伸出帳外,胡亂捉了衣襟,拉向帳內(nèi)。他亦是凌然一驚,分明應(yīng)該坐懷不亂,臨危不懼,大義凜然地被馮家丫環(huán)發(fā)現(xiàn),然后引來尖叫,引來上萬人觀看,然后發(fā)現(xiàn)他與她到底什么關(guān)系。可他竟會隨那輕柔力道倉皇甚至狼狽地鉆進床幃。
隱隱的蘭花香氣撲面而來,淡淡的薄荷清涼渾然而進。他深邃的眼睛映出的是她美目巧笑,熱淚奪眶。她混淆視線清晰瞧見的是他面如冠玉,儀表須眉。四目相對的一瞬,他千言萬語,卻無言無聲擁住了她的身子,而她自然而然攀住他頸項,所有的矜持所有的涵養(yǎng)所有夾在他們之間的恩怨矛盾疑慮疑惑被頃刻而來的股股莫名沖動取代。他不可否置,他想她,日日夜夜地想她,她念他,天天月月地盼他。像一只重返大海的鯉魚,像一匹自由馳騁的烈馬,在這悶熱喘息不過的床榻,在滋擾不斷的喚聲里,他們旁若無人,百無禁忌,似乎一切都不再重要。
良久。
“快來人啊!少奶奶出事了!”
門外一聲驚叫頓時粉碎夢境,她頭暈?zāi)垦#南虏簧幔瑯O力避開他,大口喘息又不得不壓抑著緊張心跳,對著帳外佯裝訓(xùn)斥:“大呼小叫什么,我不過是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聽到屋子里的責(zé)怪,丫環(huán)嚇了一跳,忙賠不是:“驚了少奶奶休息,奴婢該死。少爺派我過來問問,少奶奶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吉時就要到了,賓客們都在前廳等候。”
不知他是聽了桃根那句稀里糊涂的話來了許昌又混進馮家沁園,只是丫環(huán)的話園子里的景象不論哪一樣定會惹他暴跳如雷,她極力大怒道:“跟馮梓鈞說,接待賓客是他的事情,難道我想安靜一刻都不成?我現(xiàn)在人在馮家,不是譚家,不會蓄意逃跑。”
丫環(huán)只覺她平時性子嫻熟,哪里見過她肆意叫喧少爺?shù)拇竺跉馀徽f,溫婉善意頓時,亦不敢說些什么,只好諾諾躬身回“是”,聽聞不到里面再有話傳來,只好怏怏地離去。
腳步聲漸去漸息,再轉(zhuǎn)首望他時,他眉頭卻擰成粗線,青色靜脈曲張爆出,一雙冷冽噴火的眸子怒視她,嘴角如黑云壓城,恨恨難忍,儼然欲瞬間摧殘了她。她嫣然一笑,桃羞杏讓,鉆進他懷里,手指摸索起他濕漉漉的頭發(fā)微微發(fā)熱的耳朵涼涼絲絲的后頸最后滑滑地落到他的衣領(lǐng),當(dāng)蔥蔥玉手觸到他滑動的喉嚨觸到他結(jié)實的胸廓,她宛如戀戀不舍的小貓,柔軟細(xì)膩的臉頰去磨蹭他的心跳,溫柔說道:“澤霖,你莫生氣!我跟馮梓鈞不過是逢場作戲,我早定了去順德的船票。”
他起伏不平的胸膛竭力抑制平息下來,僅僅音色強硬要求她:“跟我走。”
馮梓鈞正等待她去拜堂成親,若是發(fā)現(xiàn)她不再此地,即使不高調(diào)大肆追捕,也是暗地里調(diào)配人手搜查,若是捉不到她人,難保不會對譚家下手,這里是馮梓鈞勢力范圍內(nèi)的許昌府,她不禁搖頭道:“馮梓鈞怕我悔婚,這兩天派了人暗暗防我,如果我稍微行動,肯定被他一覽無余。澤霖,你必須馬上離開,如果被他知曉你來了,肯定會想辦法置你于死地。”
他的火氣仍是被她緊張兮兮的話點了燃,一股子憤然呼嘯而出:“被他知道又怎樣?我張澤霖敢闖這園子,就未曾怕過他。”
“你莫要沖動!其實,我不過是跟他行個禮而已,不會生出什么事端。”
“我要跟馮梓鈞攤牌,我要光明正大帶你回順德,我要讓全國上下都知道馮梓鈞卑鄙下流搶了我的女人。”
斷然想不到勸服不了他,他竟會說出此番聳人聽聞的話來,她知道他無時無刻都是任由性子做事,可這里不比順德。她不再去看他的悒郁不忿,拿起褶皺不平的喜服套在旗袍之外,隨即丟下氣極失色的他徑直走到梳妝臺前整理凌亂的頭發(fā),蛾眉凝重,面色難堪,甚是懶得同他理論。
而他惶惶地隨她過來,從身后緊緊摟住柔弱的細(xì)腰,依偎著她的頸子,喃喃道:“我不喜歡那混蛋碰你。”
看到她的素面朝天,聽了她的溫軟細(xì)語,他總算一絲安慰,他已經(jīng)放她離開過順德,放她在許昌呆了段日子,他不敢再放她去跟別的男人拜堂成親。
瞧著鏡子里的人一身灰色的布衣長袍,斑斑點點的印跡透著濕氣,除了略微修飾過的臉,哪里還有半分順德時的風(fēng)流倜儻,她內(nèi)心莫名酸澀,轉(zhuǎn)身望他,發(fā)自肺腑道:“澤霖,這些日子,我總在想,與你的相處,我們除了不斷爭吵,似乎不曾有片刻的相敬如賓,這終究是不是不幸?我不理解你為何每次都任由性子胡來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后來,我逐漸懂了,懂得你的為人,懂得你所承受的重?fù)?dān),懂得你對我的心思容不下半分別人的褻瀆。澤霖,過去我不知道,現(xiàn)在我知道了,過去我不明白,現(xiàn)在我明白了…….我不想你出事,不想把你置在莫名其妙的危險境地,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能繼續(xù)理解你。你聽我一次,好不好?”
“少奶奶,吉時到了!”房門外又有了折磨人的響動。
他已是知道了她的心意,知道她定是有了離開的萬全之策,若是不讓她按自己的意念去做一次,怕她又是一番倔強最后不愿隨他而去,他萬般不愿也只好應(yīng)道:“我聽你的,我在鎮(zhèn)江碼頭等你,你不準(zhǔn)不來。”
“若是我今日不去,定是發(fā)生意外,你先回順德安置,我不日便到。”猜他聽了此話又會爆燃激動,她掂起腳尖給了他安心一吻,又掏出抽屜里深藏的銀色手槍,亮至面前,無懼無畏道:“你放心,有它每天陪著,沒人奈何得了我!”
他眼神里終于有了鎮(zhèn)定自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