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芝這幾日每每派丫頭去沁園打探,丫頭的稟告無時無刻不讓她目瞪口呆又憂心思慮:少奶奶不吃不喝,日漸憔悴,少爺卻顯不出一點兒心疼來,只吩咐了丫環們輪流守著,莫讓少奶奶上吊自殺,少奶奶好幾天未進口水進口飯,怕是連舉刀的力量都沒有,哪里會自殺?晚上少爺回來,亦不像平日先去書房辦公,倒直奔了少奶奶的屋子,不大一會兒就聽到少奶奶罵聲哭聲,慘慘烈烈的,叫得大家都揪心,少爺下過令,大家都不敢上前端望,事后再進去的時候,看到少奶奶縮在被子里嗚嗚地哭。老太太也去過好幾次,都是趁少爺出去的功夫。若是少爺在,怕是連老太太都拒在大門外,不讓她踏進沁園一步。
她知道堂哥做事強硬,不想竟到了這種地步,她亦明白宛靜是寧可玉碎不會瓦全,這兩人簡直是互相折磨彼此又折磨自己,本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話為何會變成這種打不破的局面,她想自責又心下不甘。
貼身丫頭見她無趣地躺在鋼絲大床上對著天花板悶悶不樂,搖頭嘆氣,靈機一動,道:“小姐,自從操辦少爺的婚事,你好久沒正正經經地逛過街了,我聽說西巷新開了洋服鋪子,款式很流行,你去買幾件回來,讓自己開心,順便也讓少爺哄哄少奶奶。”
宛靜那脾氣不是幾件衣服能哄便好的,不過丫環的話到讓她頗多感慨,這幾日仿佛蝸居在洞穴好幾年,若是再不出去走走,怕真會變成山頂洞人,老化腐朽萬年,隨之吩咐了丫環去備車。
丫環興高采烈應了一聲,蹭蹭跑去,卻又顛顛回來,耷拉腦袋回話:“今兒,院子里的車都去清凈寺接老爺了。”
清凈寺?爹要回來?她微微一怔,自從北方傳來張之庭的死訊,爹便把全部軍務推得一干二凈,交給堂哥處理,說要跟著大師參悟佛法,堂哥結婚之時,他又說這是紅塵之事,由年輕人自行解決便好,他不必參與其中招惹塵埃。現在何事能勞煩他的大駕,也不管什么世俗什么清休?想畢,便問了丫環:“少爺呢?也去了?”
丫環搖頭又道:“少爺在前院開會。”以為她欲轉道去沁園探望少奶奶,忙又補充道:“少爺已經去了好一陣子,怕是不一大兒會議結束,會回園子,若是看到你在沁園,肯定會冷臉惹小姐生氣。”
她長吁短嘆了兩聲,便吩咐了丫環挑件出門的衣裳。
沒有人作陪,她已是無聊之極,沒有宛靜作陪,看到哪些稀奇的好玩的有意思的漂亮的玩意兒更變得悵然之極。
逛了三四條街,進出好幾家洋服鋪子,身上衣裙換了不下十套,每一件在丫環眼中皆是“漂亮”“美麗”,連“典雅”“完美”這類的詞語都形容不出。首飾名店,對著琳瑯滿目眼花繚亂的黃金鏈子,她左右為難挑了兩條欲送宛靜,問及丫環哪一條更配少奶奶,丫環開口只道:“小姐的眼光最好。”她頓時無語,興致全無,起了身便走,亦不管后面嘰嘰喳喳地叫聲:“小姐,等等我。”
行至馬路時,又聽丫環驚天尖叫,她以為出了何等大事,正欲回身探視訓斥,不想一輛黑色轎車從左側直直急速沖來,不偏不正卻是她的方向,她心里一陣驚亂,不知該前該后還是該左該右,腳下像釘了鐵釘,急得邁不開步子,眼瞧著車子即將撞飛自己,她心跳驟停,大叫一聲,癱倒在地,眼簾頓時漆黑,幾乎暈了過去。
緊急的煞車聲嘎然至于腦際,一個溫柔渾厚的男音隨之而來:“小姐,還好嗎?”她面白如蠟,嬌容不現,四肢乏力,晃眼看到閃亮的黑色與自己一毫之距,又是手忙腳亂,張皇后退,當驚嚇的背部抵到柔軟的墻面,她方感到穩穩落進一個人的懷里,陌生清涼的薄荷味道讓她緊張的神經瞬間舒緩了八分。
當眼眶的黑色變成了絨布的深藍色,當白色干凈的襯衣里塞著規矩大方的格紋領帶,她不禁抬頭,映入眸子的是一張玉樹臨風的面孔,許昌城內不曾見過,父親的下屬里不曾見過,即使見過,似乎也比不上他的好看。見她打量自己,他嘴邊輕輕一笑,那笑更添了他三分坐懷不亂的自信,一分傲視天下的凌然之氣。她忽地面紅耳赤,羞赧瑟瑟地低下額頭,不敢繼續看他,心跳越發地控制不住。
他禮貌謙虛說道:“若有冒昧小姐之處,還請小姐原諒。”
她不明所以,卻突見他騰地抱起自己,跟隨的司機識趣地躬身開門,他便輕放安置自己于后車排。
丫環此時已氣沖沖地過來質問他,他很是耐煩地道了歉,又跟丫環解釋:“我正是要送小姐去醫院檢查。”隨即也請了丫環上車,自己老實坐在副駕駛位置,朗聲命令道:“去醫院。”
其實轎車根本未傷及她一分一毫,她只是抱了玩弄的心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是何種居心。轎車七拐八拐在許昌大小街道竄梭良久才踏上醫院正途,進了醫院,他又是殷勤抱她上樓去找最好的主治大夫,大夫仔細檢查后,說無礙,沒有傷及骨頭不會留下后遺癥,甚至判定她馬上能落地行走。他認真正經地點頭,卻依舊抱她下了樓。
她終于耐不住,問他道:“你很喜歡抱人嗎?”
他不假思索回話:“我只是喜歡抱你。”
她沒好氣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忽然湊近她耳邊,神秘輕言:“知道,我一見鐘情的女人。”
她意料不到他會如此直接坦白到*****裸的地步,自己頓時羞亦不是,怒亦不是,只好羞怒相激,從他的懷里掙脫下來,立眉嗔目一番,隨后果斷踢了他一腳,豪情地喚了丫環逍遙而去。
她明顯感到了他的刻意,刻意安排轎車出來撞她,刻意及時下車送她去醫院,又是刻意找不到醫院的路在許昌繞了好幾十道彎子。她明明應該氣惱應該跟堂哥知會一聲派人抓他拷打他。回家的途中她卻又一路無意微翹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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