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14日星期三晴轉雨
不知是天空心情不好的原因,還是風雨的變幻無常。剛才我們在田間收稻子的時候天空還是蔚藍蔚藍的。我們回后家吃過午餐不久,我正想拿出書來看,忽然聽得外面有人大叫的聲音:“下雨啦!快收稻子啊!”聽到叫喊,我飛快的站起來,奪門就往外面跑。我家這幾天收的稻子全都曬在我家的禾場上,(禾場,是我們地方上的一種口語叫法,即是曬谷物的場地。用被溶解后的牛屎潑灑在一塊稍微平整而寬大一點的地方干燥后而成。現在大都改成水泥鋪就的了。)不快馬加鞭的去收起來,被雨一淋,將要干的干不了,如果雨大的話,還會將谷子沖走,如果沖走得太多的話,大半年的辛苦就付之東流了。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禾場,母親已經在那兒手忙腳亂的干開了,看見我才來,不由得大怒道:“你死去哪里了,老是叫都不聽,等會兒雨沖走了這些谷我看你吃什么?!”
我嚇得趕緊拿起掃把拚命的掃了起來。天陰沉沉的,似乎是大地上的人們欠它陳年老債一樣,沒有一絲歡顏。風也好像和天空約好了一樣,呼呼地吹著,不知是谷塵還是地上的細沙被風控制著,身不由己的向四面八方飛舞,我的眼前被它們包圍著,我半瞇著眼睛,一邊怕這些惱人的東西鉆進來,一邊又竭盡全力揮動著手中的掃把,地上將干不干的稻谷被我掃動著,不約而同的向我所希望它們去的地方集中,爸爸、妹妹和哥哥也全力以付。因為我們都知道,如果此刻我們不努力干活,那么,我們的口糧就有可能被雨水沖得了無蹤影。連一向幽默的哥哥也不吭一聲,神態凝重的勞作著……
“快點,用籮筐把掃成了堆的谷子裝起來!”媽媽大喊著,似一個指揮官。
這邊我們心急如焚的干著,那邊天公可一點也不可憐我們的焦急心情。風越來越大了,烏云也越來越濃,只一轉眼工夫,豆大的雨水在風的呼嘯聲中撲面而來,打在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痛。
“快點,把谷子挑到屋子里去!”媽媽叫嚷著,“拿尼龍紙過來,蓋住那些來不及收起的谷子!”我們有的人挑谷,有的人拿尼龍紙,忙得恨不得有分身術,好保住到手的口糧。
雨越下越大,媽媽仍奮力揮動著她手中的掃帚,哥哥眼看頂不住了,猴了似的跑到屋檐下躲了起來,妹妹看見哥哥跑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跟隨著跑開,我看著媽媽不顧一切的和風雨搏斗著,不敢走開,也盡力忙著手中的活。媽媽見我完全不顧風雨的刮淋,頭發已經濕透了,立即喊道:“若藍,你干什么?你快走!”我聽見媽媽命令的口氣,嚇得起身就跑,邊跑邊喊:“媽媽,你也不要收了,快進來!”不知是我喊得太小聲,還是狂亂的風雨將我的聲音掩蓋了去,媽媽瘋了一般不停的掃著,雨水已經淋濕了她單薄的身子,看著媽媽孤身一人在禾場上和風雨較量著,一股悲憤不可抑制的涌上我的心頭,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只一瞬間,我瘦小的臉上就不知是被雨水還是淚水濕透了……
雨不會因為人們的不懈勞作就很自覺地停止下來,有些時候是專要和人作對似的,你越拚命的干,它就越不管不顧的猛下,直到人們敗下陣來為止。今天也一樣,猛烈的雨水將媽媽完全包圍了,禾場里的雨水越來越多,將我們家的還來不及掃成一堆的谷子沖刷得身不由己地漂遠,媽媽見搶奪無望,才不得不走到屋檐下,口中憤憤地重復說著:“這個死佬天,這么無情!”我抬頭看著媽媽,只見她用手擦拭著她瘦弱的臉。我看不清我勤勞的媽媽擦拭的是自她眼中奪眶而出的淚水,還是不停地從她濕漉漉的頭發中淌下的雨水……
若藍放下筆,手托臉頰,目光從濕潤的雙瞼間穿出,凝視著窗外細雨霏霏的天空,心頭總是浮現母親擦拭瘦臉的情景,忽然對天空的無情產生了一種莫明其妙的怨恨。她憤怒地想:假若我是如來,我一定將天上的風神雨婆控制住,讓它們在人們需要雨水時下雨,不需要時就不得出來!
許多年過去了,當若藍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晚飯后在生機盎然的田野中散步,就著金色的夕陽的余輝,看忙碌的農人蜜蜂一般不停地勞作,很自然地就憶起那些收稻曬豆的日子,憶起那些曾經也如蜂般辛勤耕種的往昔,若藍的心中禁不住的涌現一股甜美!遠去了,那些腰酸背痛的日子!遠去了,那些風吹雨淋的日子……
但是母親,您渾濁的淚水早在那個風雨交加的日子就注定了要伴我一生,讓我在咀嚼甜美的每一刻都不敢忘懷您母愛融融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