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20日星期二陰
中午還沒有下課的時候,數學老師就宣布了一件讓同學們都大吃一驚的事——今天晚自習時突擊測驗。我們班的許多同學聽了以后都怨聲載道。有的怪老師太不近人情,要測驗都不事先打個招呼;有的說老師是裝腔作勢小題大作,一次小小的測驗也如此神秘;有的嘆息連連,一邊埋怨一邊顯出手足無措的樣子……
對于老師搞這種令同學們防不勝防的動作,我是不太為意的。其一是我幾乎每一節課都聽得一清二楚,對所學的內容也一目了然,作業是在放學前就一定得完成的。我已經習慣了緊張的學習生活,就算是老師半夜把我們叫起來考試,我也決不會埋怨他們。何況晚上測驗,中午放學前就說了出來,也不能算是老師的小題大做或不近人情。
吃過晚飯以后,我早早來到課室。江英早就坐在課室里了——幾乎每天都是她最先來到課室。我剛坐下不久,同學們就陸陸續續地走了進來,因為是突擊檢測的緣故,今天大家都到得很早,就是平時吊兒郎當的李瑞、王小貨他們也不例外。課室里少了往日的喧嘩聲,只聽得嘩嘩的翻書聲和沙沙的寫字聲,同學們都沉浸在緊張的復習中。
不一會兒,上課的鐘聲響了,數學老師抱著一大疊試卷快步走了進來。他用嚴厲的目光巡視了一遍課室,說:“今晚的測試很關鍵,大家不可以偷看,更不可以交頭接耳,一旦抓住,就以零分記。大家聽清楚了啊!下面開始發卷。”
好不容易試卷才傳到我的手里,我趕緊拿起筆,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緊張的測驗中去。
教室里除了沙沙的寫字聲和偶爾一兩聲小聲的咳嗽之外,聽不到一絲一毫的雜音。在考試的緊要關頭,就算是平時很搗蛋的同學也想考出好成績,更別說一般的同學了。
正當我聚精會神地答卷的時候,我的同桌連小子用手肘碰了碰我的手。我以為她不是有意的,就沒有理睬她。不料過了一會兒,她又碰了我一下。我看了看她,只見她用筆點了點她的試卷,我快速瞅了她的試卷一眼,發現她指著的是幾條還沒來得及選答案的選擇題。我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讓我告訴她答案。我擺了擺手,不再理睬她。又投入到緊張的答題中去了。其實她指的那幾條題目我都會,而且我也肯定我的答案是正確無誤的,但我哪有時間告訴她啊,我自己都有很多題目沒做呢!況且老師都說了不許偷看,我才不理她呢。
可是過了不久,連小子又用手肘一連碰了我幾下,還是指著剛才要我幫忙的那幾條題。因為我還有幾條沒有解出來,我白了她一眼,就繼續低頭做試題,而且因為氣惱她的無理,又用手遮住了我的試卷,這一遮,她可是一點偷看的機會都沒有了。
或許是我的舉動使她明白了我的態度,又或者是她認為我還有題目沒有解完,隔了許久她沒有再來煩我,我才得以在她不打擾我的情況下順利地完成了考試的所有題目。
不料她一看見我全部做完了,就又碰了碰我的手,她還是鍥而不舍地指著剛才那幾條題要我幫忙。
如果你平時把今天叫我給答案的這種精神用在學習上,還怕沒有好的成績嗎?——我憤憤地想: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是不告訴你!再說了,一旦被老師抓住,我豈不也完蛋了?我才不干這樣的傻事呢!想著,我轉過臉去,不再理她。我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我的試卷,發現沒有什么明顯的錯誤,就欲站起來把試卷交上去,正巧得很,這時,下課鈴響了,我伸了個懶腰,在同學們的嘈雜聲中,我聽見連小子很重地敲了一下桌子,我轉過頭,發現她的臉色比暴風驟雨前的天空還要陰沉。
——看來我是徹頭徹尾地得罪她了,我想,但有什么所謂呢?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她好,我是真的問心無愧。
1993年10月31日星期六晴
“同學們,我們學校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有搞過大掃除了,今天中午學校決定搞一次大掃除,下早讀以后,請離家近的同學到家里拿來掃把、鋤頭、糞箕等勞動工具,準備參加勞動,不準遲到。”“好!好極了!”班主任張老師一宣布,同學們都大聲的喊起來。
也難怪,平時總是學習又學習,根本沒有什么休息時間。那些大喊“好”的同學又是平時比較調皮搗蛋的,他們早就盼望來一次大放假或者是大停課了。現在有了這樣的好事,他們哪有不高興之理?張老師一離開課室,還沒到下早讀的時間,同學們就像被困了許久的鳥兒才剛放出一樣歡呼雀躍起來,一邊議論著帶什么東西,一邊哈哈大笑不止。
我是不可能回家帶東西的,所以我只顧看書,并不加入他們興高采烈的議論中。
吃過早飯以后,同學們陸陸續續的從家里回到了學校。隨著班主任的一聲令下,同學們就像戰士上戰場一樣涌上我們班的包干區。
同學們有的掃地,有的拔草,有的搬石塊……干得熱火朝天,一邊干活還一邊開一些在課堂上不敢開的不著邊際的玩笑,沒有一個人喊累。我們班甚至是全校同學都是農村出身,對一些繁重的農活都不以為然,何況是干學校里這點雞毛蒜皮的小勞動呢?因為我沒有勞動工具,所以老師安排我和幾個沒能回家拿工具的同學專門負責倒垃圾。我沒有看著別人干活的習慣,雖然老師指明我只要倒干凈垃圾就行,我還是一邊用手撿地上的紙屑、落葉和小石塊,一邊等同學們收集要倒的垃圾,我原本干干凈凈的手一下子就黑不溜秋的,但我卻也和每一個一心只顧干活的同學一樣毫不為意。
不一會兒,同學們收集起來的垃圾就像一座小山似的堆在一個角落。我看了看那堆不少的垃圾,想,就我們幾個人倒,看來是有得做了。幸虧我們幾個負責倒垃圾的同學中有兩個人從家里帶了糞箕過來,我們就有的挑,有的用垃圾桶扛,有的用手將較大的石塊抱到垃圾桶里,大家就像干自己家的活一樣自然。非但我們班如此,別個班的同學也一樣不怕苦不怕累的掃著、挑著、扛著……
“學校是我家,衛生靠大家。”我看了看我們班的包干區內豎著這樣一塊溫馨提示牌,又看了看滿校園漂動的浮塵,(我們的學校是一間比較落后的農村初級中學,沒有多少水泥鋪就的地板,只要一搞大掃除或者一起大風,地上的塵土就會四處飛揚。)以及在浮塵中不以為意地為了學校的干凈環境而不辭勞苦地勞作著的同學和老師們,心里不禁浮起一陣激動——在這樣一個人人把學校當家的大集體,我有什么理由不熱愛學校、熱愛同學、好學上進呢?
小山似的垃圾在同學們的努力下慢慢地變小了,有的同學不知是因為干得累了還是想偷偷懶,站在那兒不再動手了。我鏟了滿滿的一桶垃圾,卻無人肯搬。這時,我看見連小子就站在我的左近,懷抱雙手,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忙喊道:“小連子,(注:小連子是我們班女同學對連小子的昵稱,與現在的網絡昵稱一個意思。)快來幫忙,我一個人抬不起這桶垃圾。”不料我連喊幾句,連小子就像沒聽見一樣,看都不看我一眼。這時候,張老師大約聽見了我叫連小子的聲音,大叫著說:“連小子,你站在那兒干什么?還不和若藍把垃圾抬出去?”轉身又對站著聊天的同學說:“我看你們誰還站在那兒不動的?等下干不完的活就你們全包了!”同學們一聽張老師的話,又手忙腳亂地忙開了。
連小子聽到張老師點了她的名,只好慢吞吞地走過來,心有不甘地和我抬起那桶垃圾,一搖三擺地向外面走去。
“你怎么搞的嘛?一點力氣都沒有嗎?”我看見她無緣無故就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禁有點惱火,生氣的問。
“你不是很了不起嗎?現在干嘛要求我了?”不料連小子不答反問,把我弄得滿頭霧水。
“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時候了不起啦?”
“哼!偽君子!”連小子顯出對我很不屑一顧的表情,繼續說,“你自己干過的事,還假裝不知道。那天我叫你給那幾條我做不出的答案我,為什么不給,還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樣?我算看透你了!告訴你,以后不要再求我!”說完,將手上的垃圾桶一扔,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抓握不住,垃圾桶重重地摔在地上,翻轉過來,滿桶的垃圾從桶里倒將出來。連小子看也不看,我還來不及解釋,她就轉過身子,在我驚詫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說實話,如果連小子不說起來,我是不會記起的。事情都過去十多天了,那次考試的數學卷子都不知道被我放在哪個角落里,我哪里記得起測驗的事呢?連小子,你未免太過小氣了吧?就這樣一件雞毛蒜皮的事也把你氣成這樣?看來等下我得向你解釋解釋。
我呆呆地想了幾分鐘,一個人分幾次把倒在地上的垃圾清理干凈,才無精打采地回到學校里。
因為今天是星期六,搞完衛生以后就可以回家,為了消除我和連小子間的誤會,我只好在校門口等待連小子。
我遠遠地看見她從學校出來,就假裝向前走,我怕她看見我等她就不睬我,所以我走得不緊不慢的。等她走近了我的身邊,我一把拉住她,笑嘻嘻地說:“怎么啦?還生我的氣啊?”
“走開,別碰我!”
“你聽不聽我解釋?”我又笑了笑,說:“你聽了我的解釋,如果還是不服,那就算了,你不和我好也可以,行不行?”
連小子猶豫了一下,停下來說:“你說,你為什么就不肯給我答案呢?那幾題對你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但你卻不但不給我,還幸災樂禍的樣子,我討厭死了!”
“老師都說了不可以偷看,你叫我怎么給你?況且給得了一次,我給得了你一世嗎?一切都得靠自己!如果你平時學習有叫我拿答案的毅力,你還用叫我拿答案嗎?你是我的同桌,我是為了你好!”
連小子不再說話,我知道我的話打動了她,于是又說:“這次算我錯了,我說聲對不起!”頓了頓我又說,“不過你自己考慮一下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你最起碼要告訴我那幾條題的答案。”連小子不依不饒地說。
“你想想,如果一旦被子老師抓住,我們倆都完了,還談什么成績?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盡管問我,只要我知道的,我就一定告訴你,好不好?”
“你是不是騙我才這樣說?”連小子滿眼疑惑地問。
“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話那我們就拉勾吧!”說著,我伸出了手指。
連小子也伸出手指來,和我的緊緊地勾在了一起。我高興極了。因為我知道,有一條友誼的橋從我們的手指中一直連到我們倆的心中又在我們倆的心中頑強地架著,一直伸向遙遠無邊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