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2月14日星期日陰
過年的氣氛漸離漸遠了。生活又恢復(fù)了以往般的常態(tài),今天天剛蒙蒙亮,我就聽見媽媽起床的聲音。我一骨碌爬起來,迅速穿好衣服,跑出去問媽媽道:“媽,我們今天去干什么活啊?”
“我們到牛角尖去松松土,過段時間好種花生。”媽媽說。
“好吧!”我說著,連忙拿起鋤頭,急匆匆地往外趕。
牛角尖是我們村的一個地名,因為其地形如水牛角而得名。我家的田土大都分布在那里。我和媽媽一前一后往牛角尖走去,年后的天空陰沉沉的,沒有風(fēng),但是空氣中卻仍有絲絲寒意從四面八方涌來,如一個夜色中潛行的賊,趁人不備就溜進別人家般鉆進人們的身體。不知是我們村處在深山中的原因,還是草的生命力強勁之故,路邊的野草頑強地豎立著,如一些守衛(wèi)著重要崗位的衛(wèi)兵,紋絲不動;頭頂上高大的松樹,似乎要直達云天,向天空展現(xiàn)它的威武,也向小草展示它的高大似的,在高大威武的松樹下穿行,我忽然憶起了陳毅同志的《青松》來——
大雪壓青松,
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潔,
待到雪化時。
松樹的高貴品質(zhì)自我學(xué)過《青松》這首詩以后就真實地留在我的心里,松樹的這種品格時時激勵著我摒棄一切大雪般壓制人的陰劣,而不由自主去向往一種純潔的崇高!
突然,我的前方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走在媽媽前面的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爭吵聲越來越近了,我跑了起來,這時,我發(fā)現(xiàn),在不遠處爭吵的是前天因為爭地而打斗過的兩個母親的兒子——王冠和雷霆。
王冠和雷霆是我們學(xué)校初三的學(xué)生,雖然不在同一個班,但是因為都是同一個村,又都是籃球隊員的原故,所以兩人在學(xué)校還是和得比較要好,他們有什么矛盾啊?是不是因為雙方母親打了架的緣故呢?如果是,我一定要幫助他們化解這個矛盾。
“媽媽,你先走吧,王冠和雷霆在那邊吵架,我去勸勸他們吧。”我等媽媽走過來后,對媽媽說。
“好吧!你勸勸他們,如果晚了就不用來松土,我一個人就行了。”媽媽說著,自顧自的走遠了。媽媽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我做錯了的事,就嚴(yán)厲批評,甚至打罵相加,但如果是我做對了的,就大力支持,甚至贊賞有加。
我一再理睬媽媽,連趕帶跑,向王冠他們那兒走去。
“你媽媽先打我媽的!你還不承認?沒錯,我家現(xiàn)在種著的那塊地是你們家先前種過的,但這是不是你家的地,我們倆都說不準(zhǔn),但你媽不可以先動手啊!”雷霆怒氣沖沖地對王冠吼。
“我媽說是你媽先沖上來,二話不說就動起手來的。”王冠爭辯說,“我媽身上烏一團腫一塊的,如果先動手,哪有傷成這樣之理啊?”
“我媽就沒傷嗎?我媽身上也腫的腫,黑的黑,沒一處好的地方。”雷霆也爭著說。
“大不了你家出我媽的醫(yī)藥費,我家出你媽的醫(yī)藥費,也沒什么了不起!”王冠甩了甩手說。
“你說得倒輕巧,出點醫(yī)藥費就想了事?”雷霆指著王冠喊。
“那你說怎樣?”王冠說。
“我們倆再干一場,看看誰吃虧!”雷霆臉紅脖子粗地喊。
“干就干,誰怕誰啊?”王冠也不甘示弱地說。
“你們倆就別再打打殺殺的了,聽我一句行不行啊?”我看到他們怒目而視的樣子,不由得心急起來,連忙大喊著阻止他們。
“不關(guān)你的事!”雷霆對我揮了揮手,不管不顧地說。
“說實話那天她們打架我一和王麗也在場,她們一個先罵人一個先動手,誰都沒道理可言。你們倆想想,罵人和動手對不對?你們倆原來是好朋友,又都是中學(xué)生,應(yīng)該明白事理,不能一錯再錯。”為了不至于讓他們有動手打架的機會,我只好繼續(xù)說下去,“如果你們再打一次,受傷的只有你們,而且打架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你們雙方母親都打了一次,結(jié)果又如何啊?還不是沒把問題解決?所以依我說,你們倆還是以和為貴,靜下心來,解決你們兩家母親為此而打架的那個問題。”
“那你說怎么辦?”雷霆余怒未消,雙目瞪視著王冠說。
“我們還是回家,問問那塊地的具體情況,然后再做決定,你說好不好?”王冠理智地征求雷霆的意見道。
“那地本就是我家的,你別妄想爭了!”雷霆氣呼呼地說。
“你這樣生氣,我也沒辦法和你說了。”王冠也來氣了,不再說話。
“你們聽我一句,行不行?”我見事情有了轉(zhuǎn)機,就不失時機地問。
“如果你說得出我們認為好的辦法,那也不是壞事,但我們都沒有好的解決辦法,你說又有什么用?”王冠緩和了一下口吻,說。
“只要你們聽我的,也許我們會找到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我故弄玄虛地說。
“那你說說看。”雷霆看來也不想來蠻的,看我說得輕松,不由得也口氣緩和了下來,說。
“你們先聽我說一個故事。”我頓了頓,我見他們都不說話,就繼續(xù)說道,“戰(zhàn)國時期,廉頗是趙國有名的良將,他戰(zhàn)功赫赫,被拜為上卿,藺相如‘完璧歸趙’有功,被封為上大夫,不久,又在澠池秦王與趙王相會的時候,維護了趙王的尊嚴(yán),因此也被提升為上卿,且位在廉頗之上。……”
“廉頗對此不服,揚言說:‘我要是見了他,一定要羞辱他一番。’藺相如知道后,就有意不與廉頗會面。……”王冠接過我的話茬兒,說,“這個故事我們也聽地過。”
“別人以為藺相如害怕廉頗,廉頗為此很得意。可是商相如卻說:‘我哪里會怕廉將軍?不過,現(xiàn)在秦國倒是有點怕我們趙國,這主要是因為有廉將軍和我兩個人在。如果我跟他互相攻擊,那只能對秦國有益。我之所以避開廉將軍,是以國事為重,把私人的恩怨丟一邊兒了!’這話傳到了廉頗耳朵里,……”不想雷霆也接著說。
“廉頗十分感動,便光著上身,背負荊杖,來到藺相如家請罪。他羞愧地對商相如說:‘我真是一個糊涂人,想不到你能這樣地寬宏大量!’兩個人終于結(jié)成誓同生死的朋友。”王冠把故事一口氣說完,看著我問:“你說這個故事,有什么用啊?”
“這個故事也稱之為‘將相和’。后人利用這個故事,對主動向人認錯、道歉,自請嚴(yán)厲責(zé)罰的人,就稱其為‘負荊請罪’。”我不緊不慢地總結(jié)著,然后說:“古人為了國家尚能以國為重而講團結(jié),不傷友誼,難道我們身為文明人,還不如古人嗎?我們大可以放下打斗,為了家的睦鄰友好而握手。你們說是不是?”
“你說是說得有理,但是并沒有說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來。”雷霆說。
“這個問題在于你們倆是不是都聽我說的?”我看了看他們倆,說。
“只要你說得有理,我們就聽你的。”王冠說著,看了看雷霆。
“是,如果你說得在理的話。”雷霆也同意著說。
“你們倆回家,先不要聽你們母親關(guān)于那地的意見,也不要提打架的事,……”
“那豈不是不用解決問題了?”雷霆打斷我的話,不滿地說。
“你忙什么啊,我還沒有說完呢。”我笑了笑,接著說,“我不讓你們聽她們的,并不是叫你們不用解決問題——她們正在氣頭上,會說實話嗎?而是讓你們暗地里弄明白那地到底是誰家的,一旦弄明白了是誰家的,立即把那地‘完璧歸趙’,不就成了嗎?況且為了一塊地就大打出手,是不是太無知了啊?你們都是中學(xué)生了,應(yīng)該比你們的母親有理智,心平氣和地解決問題才是。”
“嘿嘿!想不到你比我們小,辦法倒比我們多。”雷霆搔了搔后腦勺,不好意思地說。
“我也才小你們一歲而已,你們倆在氣頭上,腦子發(fā)熱罷了,如果冷靜下為想一想,也會明白我說的了。”我看著他們倆不好意思的樣子,又笑著說,“你們倆是不是應(yīng)該握手言和啦?”
“對不起!我太不理智了。”王冠一邊伸手一邊不好意思地對雷霆說。
“我也不對,還差點和你打起來呢。”雷霆說著,伸手和王冠的手緊握在了一起。
天空還是那么陰暗,但是在王冠和雷霆的心間,無論是此刻,還是在以后漫長的日子里,都會有一輪友愛的朝陽,溫暖如春地包圍著他們,燦爛他們或陰霾滿天或淫雨霏霏的人生旅程。
而我,因為化解了一場一觸即發(fā)的打斗紛爭,心里比吃了蜜還要甜蜜……
在以后的日子里,王冠和雷霆真的成了一對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這是若藍始料不及的。直到現(xiàn)在,若藍、雷霆、王冠還會時常聯(lián)系,通過手機發(fā)發(fā)短信,打打電話,或者在QQ上聊聊天,說些讓各自心花怒放的笑談,一轉(zhuǎn)眼間,十幾年了,友誼的根在他們心中深植著,不曾朽老,也不會朽老。他們也都知道,無論歲月怎樣蹉跎,時光怎樣蹣跚前行,他們心中的友誼將永遠如春天的鮮花一樣嬌艷欲滴,并時時散發(fā)出醉人心腑的濃郁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