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持續了大半天,海上連個鬼影都沒看見,更別提海島了。他從海里撈起一條迷路的鲅魚,撕開魚腹取出內臟后直接生吃。內臟被他扔在了海里,這個舉動通常會招來鯊魚,但這正是薩格所希望的。
在這無邊無際的海上,現在唯一能幫他的只有鯊魚了。但鯊魚們知道他是個混世魔王,所以即使有血腥味的刺激,也沒有一條愿意靠近過來。
又過了整整一夜,饒是薩格什么都沒做,也疲憊不堪。下半身在海里泡的又癢又腫,嘴唇因長時間缺水而起了一層硬皮,膚色也慘白黯淡,像漂白過度的紙。熾烈的太陽燒得薩格腦袋一陣陣發暈,四面八方的海水好像全在圍著他轉動。他在心里不停地詛咒那艘海盜船,但這改變不了他此時的境遇。他快要死了。
「瑞爾,對不起,薩格快不行了。」他口齒不清地喃喃自語,「薩格救不回阿克曼大人了。」
陽光耀的海水波光粼粼,薩格的眼睛被粼光閃得生疼。他抬眼上望,寬闊的蒼穹印出瑞爾小姐動人的笑靨,那笑靨是如此令他魂牽夢繞,以至于成為薩格瀕死之際最無法割舍的執念。
兩只藍川海鳥從薩格眼前劃過,瑞爾小姐的笑靨輕輕一蕩,化作波紋消失。碧藍如洗的天空露了出來,像瑞爾小姐明媚的眸光。薩格這才意識到,艾蘭德海整整一個星期沒有下過雨了。
不知不覺間,靜海期終于來了。
他松開手,落入了海中。
不遠處的海面,「嘭」地騰起一股高達十米的水柱。
一頭體長超過十米的大型海獸從海中騰躍而起,流線型身軀在陽光下優美柔韌。它在半空漂亮地翻過一道圓,再次落入水中。觸水的剎那,它露出掩蓋在美麗外表下的猙獰血口。尖鋒林立的牙齒閃著寒光,下顎寬闊而強力,用力咬合足以切斷半徑五厘米的鋼柱。
它張開血盆大口,化為一道黑光直奔薩格而去。薩格鼓著腮幫子,憋住氣,眼睜睜地看著海獸一口把自己吞進嘴里。咬住薩格后,海獸魚身一擺,離弦之箭般豎直沖向海面。又是一道水柱沖天而起,海獸躍出海面,在半空把薩格向身后一甩,穩穩地用魚背接住它。薩格拿出僅有的一點力氣抓住魚鰭,不讓自己掉下去。
深淵龍鯊載著薩格,獰著冰冷的鯊目,如一柄利劍劈海裂礁,往最近的島嶼游去。這是海洋中最兇猛的鯊類,進攻性是大白鯊的四倍,體型與虎鯨相當。它們的祖先原本居住在深淵第162層的墮落死海,因沐浴魔龍之血而遭到深淵魔龍的追殺,逃至艾蘭德海。
深淵龍鯊以大型海怪、魚人和其它海獸為食,兇殘冷血,有時甚至會結伴出動捕食海中的亞龍。深淵龍鯊天生免疫水系魔法,爬滿魚背的外骨骼和全身覆蓋的黑色龍鱗令它們有極高的武器抗力。這些外骨骼來自龍血的催生,堅硬堪比巨龍。
深淵龍鯊是唯一進化出骨骼的鯊類。
深淵龍鯊通常獨行,但能夠在任何地方召喚同伴。它們的游速是60海里每小時,從發出信號到同伴到來,往往只需要十分鐘的時間。沒有海洋生物膽敢挑戰深淵龍鯊,因為挑戰的下場往往是被一群深淵龍鯊群毆。深淵龍鯊因此在海中橫行無忌,除非是16級以上的高等海洋生物,不然它們根本不放在眼中。
最厭惡深淵龍鯊的是魚人。無論是寇濤魚人、沙化魚人、還是梭螺魚人,都對深淵龍鯊深惡痛絕。深淵龍鯊體內流淌著魔龍之血,也遺傳著龍類的**。它們對魚人的所作所為可謂喪盡天良:吞吃雄性人魚,與雌性人魚強行交篝。深淵龍鯊免疫水系魔法的特異能力和極高的物理抗力令魚人拿它們無能為力,魚人的法術和武器皆不能對深淵龍鯊造成威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凌辱族人、為所欲為。
被深淵龍鯊褻瀆過的雌性魚人子宮會被破壞,失去生育能力。這些雌性魚人的下場會十分凄慘。魚人族視這些雌性魚人為奇恥大辱,將她們逐出種群。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們無法再繁衍后代。離開種群后,雌性魚人只能選擇侍奉其它海洋霸主。
魚人與人魚雖然名字相似,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人魚生長著人類的身軀和魚類的尾巴,歸屬依然是海洋生物;而魚人則是進化出了蹼化四肢,能夠直立行走的類人生物。經過訓練的雄性人魚戰士能夠如娜迦一樣用尾巴在地面行走,但移動距離很短,因為長時間在水外停留會令人魚皮膚干裂,缺氧而死。而魚人全為水陸兩棲,即使離開水也能夠自由地呼吸和戰斗。
很少有魚人有人魚那顛倒眾生的美貌,但這是以人類的審美來評判。有些海洋霸主們樂于收容那些對它們而言「嬌艷」而無法懷孕的魚人,用她們來擴充自己的后宮。有時魚人甚至會委身于奪取她們貞操的深淵龍鯊(這類魚人多是沙華魚人),以奉夫之禮來伺候它們,哪怕深淵龍鯊可能會在某天因為心情不暢而將她們吃掉。
薩格被這只深淵龍鯊救起不是偶然。它從薩格進入中央海域開始就在海水深處潛伏,暗中保護薩格。如果薩格還清醒著,就能想起它就是那條將還是嬰兒時的薩格帶上岸的鯊魚。十五年過去了,薩格長成了小伙子,當年的小鯊魚也成長為海洋的一方霸主。
深淵龍鯊帶著薩格游了二十海里,碾碎了五座暗礁,終于看見了一座島。
與「光榮號」登陸的孤島不同,這座島沒有山,整座島都覆蓋著蔥郁茂密的蕨類植物和高大的喬木。島上的森林密而深,兩步的距離就有一株大型植物,哪怕是在艷陽高照的白天也透著一股陰森勁。島上看不到落腳的地方,只在常被海水沖擊的岸邊才有短小的立足之地。深淵龍鯊就把薩格放在這兒。
薩格在沙灘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拍著深淵龍鯊被鐵刺般的龍鱗覆蓋的背說:「謝謝。我想起來啦,你就是小鯊,那只送我上岸的鯊魚。」
被薩格認出令深淵龍鯊喜不自勝。它拍打著魚尾,呼的一下竄進海中,從海里沖入半空,又忽的下落,濺起白澄澄的水花;然后再騰起,再下落。一時間海水被它攪得波浪不停。
歡鬧了一會兒,它又游了上來,親昵地拿魚頭蹭薩格的身體。
「現在我上岸啦,你就不用擔心啦。」薩格捧著魚頭,在它的下顎撓癢癢,「走吧,回去海里,我可能要在這島上待一陣子。」
小鯊不愿離開,賭氣似的擺著魚身,不停地把海水往薩格身上撩。
「放心吧,我沒事的。我可是薩格·泰尼斯·迪斯特伊,這個世界上能讓我害怕的東西還沒生出來呢!這里是淺水區,你不能一直待在這兒,不然等潮落之后會擱淺的。你這么大的魚身,我可搬不動。快走吧,我也去找點水喝。」
小鯊戀戀不舍地游向大海,一步三回頭。薩格在它的身影消失后,從樹上折了根木棍當拐杖拄著,蹣跚走入森林。森林中潮氣很大,土地又軟又濕,走起來很是費力。濕氣大的原因是島上的水元素濃度高得出奇。大海本就是水元素的密集區,但這座島的水元素濃度比大海還要高上一倍,甚至能達到水元素界的層次。
真是一座有意思的島。薩格想。
她在森林的低洼中掬了些水喝。或許是因為水元素充沛的關系,水質清澈,還帶著一絲甜味。樹上生長的野果也汁水充盈,拿來充饑再好不過。薩格爬上一棵樹,吃了野果,躺在樹干上睡了過去。他早就累了。
醒來的時候是下午。
他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撞擊聲驚醒。一睜眼,就看見橫在他臉正上方的木制標槍。標槍的頭嵌進樹干里,槍身纏著用于握持的藤蔓。薩格順著標槍屁股的朝向看去,只見一群矮小的綠皮生物囂張地站在樹下,對著他揮拳齜牙。
它們耳朵又小又尖,眼睛像凸起的青蛙眼,鼻子很長,嘴角裂開很大,能看見里面參差不齊但很尖銳的牙齒。手臂和胳膊又細又短,像發了霉的短棍。身上穿著獸皮和樹葉縫制的衣服,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幾塊拼接起來的破抹布。每個綠皮生物手里都拿著生銹的短刀,矮小的身軀上背著一捆標槍。
「地精?」薩格脫口而出。
這兩個字一出口,就像一根火柴扔進了油鍋,引燃了綠皮生物的怒火。它們一言不發地拋出標槍,隨著「噗噗噗」的聲響,薩格所在的那棵樹被釘成馬蜂窩。薩格像小丑一樣在樹干上扭腰挪臀,使出渾身解數,勉強沒有被標槍打中。
「喂,有話好說,干嘛打人啊?」
看起來像是小隊長的綠皮生物指著薩格,聲音尖銳如刺:「人類,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