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好車票迫不及待給密楓和丁當各發了一條短信——我明天回濟南。
丁當興奮得很,嚷著要去接我。她已經到百事去工作了,還是做前臺,上司對她挺好,日子過得燦爛非常,她興致勃勃告訴我大家的消息。陳俊到一個汽車城做策劃了,日子過得很悠閑;王艷姐姐也走了,正在忙著籌備十一的婚禮;李靖姐姐跟著她的丈夫去了上海讀研,還有柳青青在一家公司做了客服主管……每個人都有了歸宿,塵埃落定,真好。
我想,我也要有一個新的歸宿了,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回濟南去,我喜歡那個溫情的城市,BJ,我只是過客!
水若嵐送我上車,細致地叮囑我在火車上的種種,似乎我是一個沒有出過遠門的孩子,我不爭辯什么,看著他略帶庸懶的眼睛耐心地聽完,然后揮手上車。如果真的有來生,如果真的可以預約,我可否預約他做我的哥哥?
火車開了,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留在記憶里的是他微微透出冷漠的面孔,也許他注定要比我承受更多,因為他是一個男孩子。
密楓被我折騰得太慘了,得知我要回來就開始手忙腳亂地給我找房子,遲了1個多小時才趕到火車站,我看著他張皇地跑過來,靜靜微笑。
他明顯也瘦了,臉變得愈加棱角分明,眼神凌厲了很多。他叫一聲我的名字,再也沒有話,滿目的心疼,我知道自己那一刻簡直就是一個丑小鴨,又黑又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夠吹走。
“老大,你怎么了?今年流行小麥色皮膚哦,你看我多健康!”
“你別說了,我帶你去休息。”密楓轉過頭去,他不想我看到他難過,一直如此,即使是我們爭執的最厲害的時候。
房子在花園路附近,坐車很方便,我猜密楓一定是問了很多地方,選了又選,但他什么都不會說。
他七手八腳地幫我布置房間,一如從前。我整理著床鋪,他在規整一些瑣碎的東西,“啪”一聲好象什么東西掉在地上,我回頭,是我的一雙高跟鞋,他居然連這個都沒有丟。
見我看他,密楓的臉頓時漲紅了,“小樣!都是你的東西,為了你這雙鞋子,那群家伙沒少損我,當時還真想丟出去,但又怕你哪天找我討要,總比買一雙新的便宜吧!”
“老大,你好吝嗇哦!不過這鞋子我還真舍不得丟,穿了沒多久呢,東西太多才沒有帶走。”
“小蝶,被子什么的,你放心用,那群臭男人都沒有動過,我收起來之前還特意曬過的。”密楓岔開話題說。
“哇!老大!你太貼心了!如果你是個女的,我就熱情擁抱你一下了!”
“這個就免了,我可不想惹麻煩!”密楓的臉又紅了。
在金德利里,我吃的狼吞虎咽,形象全無。
密楓看著我一邊搖頭,一邊輕聲叮囑“慢點,當心噎著!”,順便把礦泉水推過來,蓋子是擰開的,我笑一笑繼續狂吃,我可是一天沒有東西下肚子了,當時心情灰暗,也不覺得餓。
吃過飯去移動營業廳充了值,我又纏著他去網吧。
密楓詫異地問,“你又想干什么?”
“找工作啊!我看看有沒有人給我發面試通知。我要抓緊時間賺錢,拿到工資還你銀子啊!笨!”
密楓像在看一個外星人,“小蝶!你沒發燒吧?剛回來就這么折騰?你休息兩天不行?你現在都這個樣子了!”
“老大!不行,我不想浪費時間了。”我固執地說。
……
出乎意料,居然有3份面試通知,我興高采烈地沖密楓嚷著要去面試。
“我聲明你病了,我可不照顧你!”密楓嘴硬的打擊我。
“行啊!老大,到時候你就打個電話把我扔醫院去就ok了!再說我一般也不會病的,我可是貓,貓有九命哦!”
“好了,我怕了你了還不成?怎么有這樣的妹妹呢?!”密楓哀嘆著,我幸災樂禍地大笑,心里一片陽光燦爛。
等通知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一則招聘啟事,也是招聘編輯,不過硬件要求有一點苛刻,我好象都不合拍,既不是本科,又不是中文系,也沒有在知名雜志上發表過什么文章。沒有資格投遞簡歷,于是留言“雖然我的條件不符合,但是我相信完全勝任,如果您不給我一個機會嘗試,也許您會錯失一個人才!”后面附了我寫文章的網址。
第二天早晨還在沉睡,手機響了,對方問我是否給博迪文化有限公司留言過,我想了半天才有點頭緒,然后隨意聊了一會,那個年輕的聲音說,是否方便到qq上聊,我跳起來草草洗刷完沖進最近的一個網吧,和他胡侃狂聊了2個小時,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終于搞清楚他就是主編,之后給了我一個地址,讓我下午過去一敘。
見面聊了半個多小時,主編立即拍板:“水若心,你還有什么沒處理完的事情嗎?如果沒有,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
我恍惚得差點忘記道謝,出了門竟然不知道先邁哪條腿好了,是不是在做夢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嗯,好疼哦!
我歡天喜地的狂奔在馬路上,找了一個公話亭,撥通了密楓的電話:“老大!我要開始工作了哦!”
“嗯?啊!什么?你開始工作了?好啊!好……”密楓顯然沒有想到這么快,也變得語無倫次了。
“嘿嘿!就是明天9月1號!我有銀子了!”是不是吼得有點得意忘形了?打電話的人都回頭瞅著我發愣。
晚上挨個致電通知,歐陽長出一口氣,心總算放回肚子里了。
水若嵐很久回復:“好!水若心,你到底沒有丟水家的人!我也許是該做決定了,這樣拖下去對誰都不好。”
我有隱隱的不安,問他什么決定,他淡淡地說,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2006年1月23號,水若嵐和那個女孩舉行了婚禮。
婚禮前夜他打電話給我,異常頹廢:“姐,你不要回來了,你看著也不過是難受。我已經沒有選擇了!”
“不,你有,但是你下不了決心。”我冷靜地說。
“水若心,我不能這樣做,老爸老媽真的都老了,你明白嗎?需要有人照顧他們。有很多事情我沒有說,并不代表我不記得。從小我身體不好,為了給我做那兩次開胸手術,幾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連爺爺的撫恤金都動用了,可是老爸那時候多年輕,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吃的玩的沒有少過我們一樣,照常帶我們出去玩。后來因為我是超生的,又是罰款又是工資降級,老爸老媽還是很開心的樣子;再后來我們讀書,我一直就不是那種乖孩子,惹是生非是家常便飯,老爸老媽沒少操心;終于熬到工作了,他們又開始操辦給我成家,把積蓄都拿出來在縣城買地蓋了房子,姐,你知道這房子花了多少錢,7萬只多不少,你那時候還在讀書,我沒有告訴你……”水若嵐的聲音哽咽了!
我的眼淚流下來,模糊了視線。
“最近老爸的身體是真的不行了,東西吃得很少,還要整天出車在外面跑。媽現在是退休了,可是心一刻也不閑著,還想著要多給我積攢點家底。姐!我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我不能當自己什么都沒看到。也許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就算不能,她對老爸老媽好,我也沒有什么了……”水若嵐每一句話都像刀刺在我心上,我失卻了言語。
“水若心,你相信有來生嗎?”水若嵐忽然問。
我堅決的篤定:“有,我相信有來生!”
“好,下輩子你最好是男的,我做你老大,不聽話我就揍你!這輩子就算了,照顧好自己,多吃點把自己養胖了才好!”
電話斷了,我抱著膝蓋,靠在墻上無聲地哭泣,在心底問自己,為什么我們都是這樣不自由?為什么愛是這樣沉重?為什么我們的快樂越來越少?我們不長大多好!
水若嵐的婚禮,他的好友一概沒有通知,不需要祝福,也不想被祝福。
那一晚我坐在泉城廣場的噴泉旁發呆,一直到冷得沒有知覺了,才被密楓拖回住處。我想有些疼痛永遠不會忘記了,有如一根無形的細絲,把心臟纏繞得如此緊,幾乎窒息,然后有一天帶進墳墓,終于安靜。
從此以后他再也沒有叫過我“水若心”,他認真地叫我“姐”,可是我還是懷念他肆無忌憚地叫我名字的日子,只是我們回不去了。
結婚后,他們的關系時好時壞,和我們父母也常有爭執,后來分開各自居住,水若嵐依舊天南海北地飄著,轉行做了室內裝修。
日子還是不緊不慢的繼續著,1年后他們的女兒出生,名字叫可心,如今已經10歲了讀小學,很漂亮的小丫頭,只是性格古怪,也許是因為太缺少父母的關愛。
2012年,他們第二個孩子出生,是個男孩,水若嵐看起來很開心。姐弟2個的關系一如小時候的我們,在一起超過10分鐘準會打架,分開一會又想。自己可以隨便欺負對方,別人動一下都不可以。
水若嵐的表情越來越平靜、隱忍,臉上是與年齡不相稱的老成,很久沒有聽過他開懷大笑了,也很久沒有一起閑聊了。我很懷念16歲的他,一臉的猖狂,像一個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