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大人，再走上半個時辰便出咸陽城了。”司馬空手揮馬鞭，指著夕陽的方向，呂不韋看到那巍峨咸陽城門，道：“此次遠行雖是得到大王應允，為了安全起見越少人知道于我們越有利，喬裝對于二位大人來說應該不是什么問題。”

此舉到引的小將王賁的不滿，道：“我們又不是做賊，犯得著這么小心嗎？更何況這里還是秦境。”

呂不韋并沒有理會，解下馬轡牽馬走進距離城門不遠處的茶棚，司馬空拿下馬背上的行囊，道：“你這娃子，毛手毛腳是行軍的大忌，外交和行軍打仗實質上可沒什么區別，唇槍舌劍有時候比戰場上硬碰硬更可怕，當年蘇秦和公孫衍、惠文王時的張儀，你還沒看夠啊！相國大人便是這樣的人。”司馬空看向他，自顧自的嘆了口氣，“馬上就是三月三了，他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相國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敢給他不爽？”王賁問道。司馬空拉過王賁，問：“如果有那么一個人，什么都不求，只為了你這個人，為了你犧牲了家族、犧牲了自己，你可會記她一輩子？一生一世只念著她一個人？”

“當然了！”王賁脫口而出，又搔搔頭，“可我沒這個福分，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相國，你能明白相國的心情固然好，不能明白，也不要惹他煩惱，如此便好了。”司馬空也有他的考量，他不能全盤說給王賁，畢竟這是呂不韋的私事。

王賁還在一旁若有所思，呂不韋已經換了衣服出來，還是一身白衣，越發透的他素雅，司馬空拉著王賁道：“還愣著做這么，換衣服去啊！”

“哦！”王賁應聲。

“另外除了換裝，我們的稱呼也該改了……”呂不韋還未說完，王賁道：“這好辦，一個大叔，一個二叔唄！”

呂不韋聞言笑了笑，司馬空拍了拍王賁的肩膀，王賁搔搔頭不好意思的抱著衣服進了茶棚，“大哥，我看這稱呼挺好，有了這位小娃娃隨行，也有助于你，總這么憋著身子也吃不消啊！”

“你都和他說了？”呂不韋問，“這是你的家事，我怎么好置喙，我只和他說此行是為了祭奠你的一位故人。”

呂不韋頷首，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自嘲道：“他是不是很難理解啊？”“并沒有，反倒是很羨慕大哥你呢，他還說只可惜他沒有這樣一位故人。”

正說著王賁走了出來，只見他一頭烏黑的秀發被他束在背后，發髻上系著青色衿帶，一身游俠的裝束顯得他格外精神。王賁抱拳道：“大叔二叔，晚輩這廂有禮了。”呂不韋對著司馬空道：“如今咱們又多了一個侄兒。”

王賁道：“大叔二叔，城門快關了，咱們還是快走吧！”司馬空牽過馬匹，三人乘馬出來咸陽城。

清晨品心亭

趙姬伺候子楚穿衣，戴好朝冠后對趙姬道：“今天怎么這么乖啊？說著勾起她的下巴，盯著她銀盤似的臉蛋笑意正濃。

“恭送大王！”趙姬似笑非笑的躲過，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禮，這一下弄的子楚倒有些尷尬，訕訕的縮回手，什么也未說的走了。

目送子楚走后，趙姬方收回目光，演了一夜的戲她也累了，身上黏黏的感覺還是讓她蹙了眉，一拂廣袖，道：“苗兒，準備浴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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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看您這些天好似很疲憊。”苗兒手執梨木水瓢輕輕的向趙姬的肩上舀著水，趙姬閉目倚在筒壁上，“苗兒，你從浛洸閣就跟著我，有些話想說就說，不用藏著掖著的，若連你我都信不著，那我還是人嗎？”

“是，娘娘對大王的態度……”苗兒欲退還進，趙姬笑道：“我知道你要問什么，時移世易，眼下我不得不曲意迎合他。人有時候，不能只為了自己考慮。”趙姬拄著額頭，水霧裊裊而起，氤氳著白皙的面孔。

“原來您是為了太子。”苗兒似在嘆息，“我以為娘娘終于放下對相國的執念和大王重歸于好了。”苗兒捋著襦裙胸前的裙帶，嘩的一聲，水露從趙姬的身上傾瀉而下，“苗兒失言，娘娘恕罪！”趙姬素手一抬，苗兒意會趕忙跑去拿趙姬裹身的絲綢。

看著苗兒急促的模樣，她搖了搖頭，“傻丫頭，你真以為子楚對我乃是一片真心？還是你對他動了真心，想借我之手邀寵？”

撫著黛眉，她又坐回水中，她怎么覺得這水突然涼了許多。

辰時，早朝大正殿

子楚走上朝案的時候，底下大臣的議論之言才稍有減退，子楚蹙著眉頭，想來相國不在這朝堂，他竟有些鎮不住了，高聲道：“怎么，相國不在，這朝堂便亂作一團了？是何大事，如此議論紛紛？”

底下朝臣聞聲皆不言不語，王翦手拿呂不韋的手札，上前一步道：“是因為相國大人偶感風寒，臣下們憂心不已，所以……”

“什么，相國病了！”子楚直起身，看著滿朝文武，又復而坐下，面上沉靜如水，心里卻泛起波紋。“正如此，相國就不必出使趙國，安心養病便是。”眼底一掃，見司馬空亦不在，剛要開口，王翦趕忙接上，“大王，臣有要事需獨自報與大王聽。”

王翦的一反常態，王賁和司馬空的不見，都使子楚莫名其妙，再加上王翦這一道告病竹簡，讓子楚覺得此事定和呂不韋有關。擺了擺手，道：“王將軍，隨孤來。”

早朝散后，子楚與王翦信步于花園內，“說吧，到底怎么回事，王賁和司馬空，還有呂不韋！”子楚很少直呼呂不韋其名，看來這回是震動了怒，王翦拿出昨天呂不韋交于他的手札，道：“這是相國的手札，他說大王看后自會明白。”

子楚忿忿的接過，上面寫道：“大王敬上，恕臣不辭而別，秦燕方結為好，臣若以秦使使趙，難恐流言，此番戰果來之不易，若臣遭險，望大王珍重自身。陟罰臧否，大王自斷。臣不韋敬上。”

子楚合上竹簡，向后退了一步，“他是什么時候走的？”王翦趕緊扶住子楚，道：“老臣不敢隱瞞，昨兒下朝后接到大王旨意后，臣準備調兵時，相國便來找臣。臣……”

“所以你就讓他走了，是嗎？相國乃國之棟梁，若他有意外——”王翦跪下道：“臣說服不了相國，只能派我兒王賁相隨，司馬大人也自請跟隨，如今恐怕已出了函谷關了。”

子楚嘆了一口氣，“相國啊，你這又是何苦！終歸是孤對不住你，將軍起來吧。孤知道錯不在你，記住這事不準聲張，就照你在朝堂上說的，相國抱病，任何人不準探望，嚴密封鎖消息。”

“是，臣告退。”王翦退步而下。子楚看著滿園含苞待放的花朵，“三月三，馬上就到上祀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