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幸么？”魏無忌心旌搖曳，“只可惜有些人看不出我的好，一如和氏璧般被人當做石頭。”呂不韋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久負盛名之下，就連親哥哥也會忌憚的，兄弟鬩墻、同室操戈的例子浩瀚如星海，魏兄實在不必憂憤。當年三家分晉，田氏代齊，豈不是血一般事實么？”

魏無忌搖頭道：“這不一樣，三家分晉、田氏代齊歸根結底，難道不是大宗與小宗之間同室操戈所致嗎？不然怎會使大夫鉆了空子。說到底終究是王兄不信我的緣故。”

呂不韋默然，他知道再多安慰的話，也無法撫平他，“天下郁郁不得志者，何其之多？”話至此處他莫名的想到了一個人——屈子。張儀與屈平間的斗智，又是誰勝誰負呢？勝如何？敗亦如何？一個鳥盡弓藏，一個投汨羅而死。

魏無忌久未聽呂不韋開口，見呂不韋滿目愀然，不禁問道：“先生，你怎么了？”呂不韋一怔方回神，“你說，我會不會落得和張儀一樣的下場？”魏無忌斷未曾想呂不韋會出此言論，秦國炙手可熱的相國，莫逆之交的秦王——一如當年的商鞅與張儀！

魏無忌著實被自己的想法吃了一驚，看向呂不韋的眼神多了幾分復雜，“先生，何以出此言！”呂不韋失笑道：“沒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屈子，頗有些感慨。說到屈原，到我想起了一位故人?！?/p>

魏無忌問道：“哪位故人？”呂不韋長舒了一口氣，“你可知道半年前，我曾被趙國劍士刺殺一事？”魏無忌一驚，心下疑竇叢生，“這——倒聽說過。”

呂不韋笑道，看向魏無忌的時候多了份淡然，“此事多半是平原君的意思吧，魏兄客居趙國，平原君也未將此事刻意隱瞞你吧？”魏無忌默然看向呂不韋，呂不韋道：“我并沒有責怪魏兄之意，畢竟你我立場不同，當時之事實為情有可原。只可惜白白累及——她，失了性命！”

“她？先生說的可是您的側室李夫人？”魏無忌面向呂不韋也多了些許的愧疚，這畢竟是男人之間殺伐決斷的事，無辜牽累女人，這讓他又想到了如姬。

呂不韋黃連一笑，“是，我還記得她跟我說她不是朱槿，她是李心魂，還有她的哥哥——李斯！”這些對他付出真心的女人，他都辜負了，也辜負他自己。

魏無忌本不想打斷呂不韋的思緒，再聽見李斯一名時，卓然一驚，“先生，怎會對這樣的人，有所想法？”呂不韋到并未多想，魏無忌對李斯嗤之以鼻，可謂深諳此人，“難不成魏兄知道此人？”魏無忌笑道：“豈會不知，李斯的老鼠哲學，在楚地流傳的可甚廣?。　?/p>

呂不韋頗為納罕，“我只知魏兄流連于趙地，竟不知還到訪楚國？”魏無忌擺擺手，“也算不得到訪，只是早年喜歡刀劍之術，早聞吳越之地鑄劍之術精妙，曾來拜會歐冶子大師所鑄之劍，因為是私下造訪，所以甚少人知?！?/p>

“湛盧、巨闕、勝邪、魚腸、純鈞，每一把劍都有著獨特的傳奇故事。”呂不韋捋著胡須，每一個男子皆有投筆從戎，馬革裹尸的氣概，呂不韋也不例外。

魏無忌撫著腰上的玉劍質，道：“先生可知，那次訪楚我有幸得見歐冶子大師的三把名劍?！眳尾豁f也來了興致，思索片刻道：“春申君乃楚國伊尹，藏劍家珍也未置可否。難道你在春申君的府邸見過李斯？”

魏無忌搖頭，“此人家境貧寒，如何能登上春申君的門楣？或許他也只是報國無門罷了。我曾在郢都糧倉與他有一面之緣，曾聽他與小吏說，‘見吏舍廁中鼠，食不潔，近人犬，數驚恐之。吾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真乃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呂不韋咀嚼著李斯的‘老鼠哲學’，重復著，“人的賢于不賢，決定于他所處的環境？此人深諳修身之道?。　庇挚聪蛭簾o忌，打趣道：“你不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嗎？”

“孟子還三遷，更何況一李斯？此人到頗為有趣?！眳尾豁f大笑著上前，看著落日逐漸引入崤山,朱紅的顏色，又讓他想起了那個躺在自己懷里，說著歲歲長相共的小人兒。

“心魂，朱槿花又開了，你可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