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琰回到家中,院里的人已經少了很多。
老黃還站在大堂前等著他,看見寧琰回來,急急走過來,道:“少爺,你怎么就能把下人遣散了呢。唉,老爺他要是知道了……”,寧琰趕緊扶住他,這位跟了老爹一輩子的下人,年齡也不小了。他輕聲道:“黃叔……”,卻不知道怎么往下說。
老黃頓時明白了,身形更佝僂了些,他拍了拍寧琰的肩膀,道:“少爺終于長大了啊,走之前好好陪陪你爹。”,寧琰點點頭。
他走進靈堂里,入眼便是一排排的靈位,他往里走了幾步,便是一個嶄新的木牌,上面寫著:“亡父寧富貴之位”。他在一旁坐下,看了看后面一排排靈牌,又不禁有點想笑。
寧老爺在世時就說過寧家祖上也是輝煌過的,也是大大的修仙世家。就是因為太厲害了,才導致滿門被滅。所以等他有錢了就列了九十九個靈位,告慰以前那些慘死的祖先,估計也是為了嚇唬自己。
寧琰又不禁想起,自己十三歲后,寧老爺就得了病,求醫告佛卻沒有治好。自己也不再和他有什么隔閡,夫子之間都默契地不提修仙二字,可寧老爺的身子還是一日日消瘦下去,全靠百年老參維持生機。
上個月末,終于生機枯竭,寧琰還記得那個晚上,老爹拿出兩個破舊的儲物袋,用他早已枯瘦下來的手塞進自己的懷中,道:“琰兒,爹知道你的想法一直都沒有變,這兩個儲物袋就是爹給你留得最后的東西,唉,爹擋了你十幾年,最后你還是要去修仙,三十歲后我寧富貴就做了這一樁賠本買賣,氣都氣死了。”
寧琰跪在床前哽咽不能語,寧老爺拍了拍他的腦袋,道:“爹不讓你修仙,也是有原因的,你爺爺當年帶我和潘娘逃出來,把我丟在這泉業縣,自己走了。要不是潘娘給我一口飯吃,寧家就要絕種嘍,記不清了,幾十年了,潘娘……那也是很好的人啊……”。
手卻垂了下來,打翻了床頭的茶杯,“爹!……”寧琰低聲嘶吼道,門外一陣喧嘩。
靈堂內。
寧琰從懷里拿出一塊玉來,和自己脖子那塊比了比,果然一模一樣,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把拿出來的那塊玉放在了靈位前黏好的紫竹杯旁。
接著他拿出兩個儲物袋和一大疊銀票來,正是老爹最后留給他的東西。他現在還沒有修為,剛剛去李村長他們家也是為了讓他幫忙拿點錢出來。
數出一堆銀票,他把幾樣東西分開裝進懷里,便走出了靈堂,回了臥房。
再過了兩日,寧琰在院中急急忙忙地徘徊著,他在想要不要再去李村長家里問問,碧霄宗的使者怎么還不來,三年前那一趟比今天早了有兩天呢。
這時卻看見空中有白光閃過,他一下愣住,睜大了眼睛。卻也看不到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這時卻聽見外面有孩子喊道:“仙人來了,仙人來了,逸子哥也回來了。”,隨后還傳來一兩聲狗叫。
寧琰身子一震,抬腳就往大門外跨去,他停了一下,轉過身來,果然看見老黃和早已風韻不在的王寡婦看著他。他走回去,從衣服里拿出一疊銀票。塞到老黃的手里:“黃叔,我走了,這些錢你拿著打發下人。宅子我托付給李村長了,你要是還愿意住就繼續住這吧。”,老黃手顫顫巍巍地道:“少爺,用不了這么多的……”
一旁的王寡婦打斷他:“哎呀,少爺給你就拿著嘛,”,又轉過頭來,“近十年就這么過去了,寧哥兒終究是要走的,想當初你爹當年還想納我進房呢,不過我可不想有你這么個兒子,還是老黃好。”,說著,還扭了下自己的水桶腰,朝老黃拋了個媚眼。
寧琰一陣無言,搖了搖手,就轉身走出宅子,大步朝村頭走去。
王寡婦把抹布當手帕揮了一下,道:“寧哥兒,不換一身新衣服?”。
“我去碧霄宗修仙,自有仙縷法衣來穿!”
村頭,兩個年輕人站在大槐樹下,大點的一位轉過頭,朝年齡稍小的那位說道:“李師弟,這顆老槐確實長的不錯,再生個十幾年,估計就有靈魄生成,也是個煉器的好材料。”,在一旁逗弄村里小孩的李逸抬起頭來,燦爛笑道:“那可不是,這是周圍十里八鄉長的最久的樹了。”
他停了一下,又道:“穆師兄,你就放心吧,我那位兄弟資質絕對過的了關,當初有位大師就說過他靈根資質極佳呢。”
那位穆師兄點了點頭,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不過我們碧霄宗畢竟是慶梧大宗,雖說我們出來招攬弟子,但資質還是最重要的。”,他嘆了一口氣,又說道:“我聽門中師兄說大世之爭又要到了,這幾年四國都俊才倍出,想不到這次出來招到的弟子還是不多。”
李逸又笑道:“不是還有拜山的么,我當初就是那么進碧霄宗的。”
那位穆師兄笑了笑,沒有說話。拜山的少年們資質更是參差不齊,這位李師弟雖然有時候顯得過于憨厚了些,不過修煉天賦還是很好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入門就是內門弟子。現在更是躋身核心之列,與自己并列。
這時,李逸卻突然興奮了起來,“來了!”。穆師兄神色一凝,定睛看去。便看見寧琰匆匆走過來。
“逸子!”
“寧哥兒!”
寧琰這一世家境甚好,他自己又從小鍛煉,雖說只有十五歲,但身體修長結實,又生了一張俊臉,端的是一副好皮囊。那穆師兄看他身材高大挺拔,神采飛揚,渾沒有一般這個年齡少年應有的惶然膽怯。心里也不禁暗贊了一聲。
他上來和李逸擁抱了一下,他比李逸小了一歲多,這時倒比他高出幾寸來。摸了摸李逸的大腦袋。他們兩人分開,寧琰轉過身來,拱手正色道:“見過仙使。”
那穆師兄對他也算滿意,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口中說道:“李師弟介紹的,我自然都相信,骨齡什么的,也不用查了。我們還要回宗交差,就趕緊走罷。”
寧琰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位仙使竟是如此雷厲風行,不過這樣的話,爹留給自己的那個儲物袋也用不著了。
他點了點頭,又朝李逸看去,李逸轉過頭朝自家的宅子喊道:“爹,我再下山時再來看你。”大門后升起一陣煙霧。就聽到李村長的聲音:“走罷。”,煙鍋敲在青石階上。
那穆師兄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個紙船來,捏了一個法訣,紙船便慢慢變大,竟和一般河船差不多大,他率先登上紙船,李逸和寧琰也跟在他身后。
紙船慢慢飛高,寧琰小心地靠在邊上,往下看去,剛開始還能看見蹲著的村長,佝僂著的老黃,抬頭看天的小蘭。
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整個大槐村也變成了手掌大小,隱在了身后的重重山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