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忙亂的侍衛兵和匆忙逃竄的宮人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為什么在這種時候，還是有那么多的人愿意為了夏，為了王獻身呢？夏利不由自主地想。這一點，就連她都不知道。

夏蒼顏是她的哥哥，是寵了她護了她那么多年的，唯一的親人。她為他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為他成立噬命軍，保護他的家國......她從未覺得不妥。

可是這些人，這些人是為什么呢？她知道哥哥做過的那些事，這些年來，他就像有意的一樣，把身邊所有對他好、為他付出的人都趕走了。然后，大肆地屠戮。那么這些人為什么還要這么忠誠于他呢？明明......就是隨時都可能被放棄的人啊！

也許是迫于生計，也許是被嚴厲的酷罰所鎮壓，但是，這些人，此刻，都在盡自己的全力去搶救，搶救王宮，拼命擊退一切想要傷害王的東西。無論妹喜的名聲多么不好，他們都在，聽從王的命令而用生命去救著這個魔女。

夏利頭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使命。堅定了八年的信仰，在看見此刻為王宮疲于奔命的人們的時候，竟然產生了動搖！

夏利在行軍途中，未曾因為百姓的家破人亡而動搖自己的信仰，因為她的信仰正是要保護家國，保護親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人，都有自己想保護的家。那么，為什么不能讓她再自私一點？她顧不上那么多人的生死，可她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哥哥死！人命無貴賤，可她只能選擇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

在戰場上，她親眼目睹了無數商軍沖鋒陷陣的死亡。她也沒有動搖。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都有自己要堅持的東西。他們的信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她的是一樣的。不過，正因為所要保護的東西不同，產生對立是理所應當的事。戰場之上，各憑本事。她同樣尊重那些商軍們，卻不會為他們停下屠戮的刀刃。

可是，這些人不一樣。這些人，明明沒有受過王的丁點恩惠，又是憑什么為他獻身呢？如果他們現在就地逃跑了也沒什么，夏蒼顏從不會下令抓那些叛逃的王宮侍衛。對于身邊的人，他終究要更仁慈一些。

可是他們沒有，為什么？除了家人之外，還有什么信仰是可以讓人放棄生命的？蕭翊的信仰她不是不贊同，可是那是在蕭翊從小就是個孤兒的前提下，他不知道擁有家人具有怎樣的責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蕭翊不理解夏利是應該的。有了家人卻還要拋下家人，為天下百姓而戰的人，夏利就不認同了。

而這些人也根本不是這樣。為了天下大義，萬民的福祉？夏朝沒有這種東西。那么，他們究竟是為了什么而戰的呢？

夏利突然很想停下來問一問他們。如果因為夏朝，因為她推波助瀾的緣故，讓更多的、這樣從來不曾擁有過什么的人，卻為夏而死的話，她，不能接受！

“每個人都是要擁有了什么，才為之付出相應的代價。但是如果什么都沒有得到的話，一個兩個，百個千個，我欠不下這樣的恩！”夏利咬牙沖進了妹喜的寢殿！卻不巧，里面竟然空無一人！她怔了怔，卻突然想到了什么無比重要的東西，來不及通知前來救駕的侍衛們，就直接朝著外面跑了出去！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不行，只要我再快點，也許還來得及......夏利用力咬了下下唇，殷紅的血順唇流入口中，濃烈的血腥味讓她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她毫不遲疑地跑著，跑著！

終于，前面遠遠地看到了灰樓的大門，夏利咬牙正準備一鼓作氣沖進去的時候——

“嗖——”一支飛射出的箭直直從她的額發前劃過，帶落一綹黑發。剛才，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把她往后重重拉了一個趔趄，才將將好避過那支飛來的暗箭。

夏利回頭，看見是趙梁，也沒有多說，轉身欲繼續朝灰樓的方向去。

“你不要命了？”趙梁怒意頓生：“這一路上必然都是他們設下的陷阱，你就這么過去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沒時間了。”夏利轉過頭去，看著趙梁，趙梁竟然怔住了。

他從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神情，看似認真的看著她，實際上眼里已經裝不下任何一人了。他竟然完全看不出來她在想什么。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她說，他緩緩放開了抓住她的手。

夏利扭頭，直接向著那條道上跑過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樹木掩映下，道的盡頭。只留下趙梁靜靜地看著那條路，沒有動地方。

夏利知道自己不會有事。所有飛過來的暗器統統在靠近她的前夕就被突如其來的火光吞噬，所幸時間太淺，這些人還來不及布置地面的陷阱，不然夏利也不會順順利利地就到了灰樓底層。

底層的守衛們已經被殺了個精光，可是，沒有見到刺客的人，一個都沒有。

夏利用一層大殿的傳送陣直接上到了頂樓，入目盡是熟悉的景物，卻依舊一個人也沒有，灰樓的頂層很安靜也很干凈，竟然一個尸體都找不見。

夏利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覺，她緩步走進了寢房，隨時防備著四周而來的偷襲。

血，滿地滿地的血。夏利從不想想到，自己進來看到的是如此慘烈的一幕。

尚未干涸的血跡順著大理石的地面緩緩流動著，直接流到了夏利的腳底。除了地面之外的地方竟然都十分干凈，完全沒有打斗的痕跡。地面上只有兩個人，所有的血都是從她們兩個的身上流出來的。

在離著門邊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臉朝下的女官，看上去歲數也不小了，看不到臉，就那么僵硬的趴在地上，手還伸向門邊的位置，看樣子是想要在臨死之前逃出去的。

然后——夏利，直直的看向了自己所處的正對面，那里，一個女孩兒，倚著柜門在笑。

“我就知道你會來。”她笑得滿足而自然，完全沒有將死之人的悲哀。但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色暴露出了她身體真實的狀況。

“晴涼，你還好吧？”夏利走過去蹲下來，卻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樣的出血量，現在輕輕一點的觸碰都有可能隨時要了少女的命。實際上，她現在還能說話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我好得很呢。你別動，就這樣，我們好好說說話。”晴涼輕輕的說，聲音單薄。

夏利緩慢的點了點頭，就那么也靠著木頭柜子，在晴涼身邊坐下，地上的血污瞬間浸滿了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