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摯走進帳篷的時候，不覺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愣了愣。他看了半天后才脫口而出：“統領，您這是要......遠行？”

蕭翊停下收拾行李的手，將手里一件換洗的衣物放在了一邊，才開始回過頭去認真打量這個紅衣服的少年。此人來商軍大營也有些日子了，以其出色的謀略和靈敏的反應能力在幾次突襲中拔了頭籌。因此成為繼蕭翊之后唯一一位年紀輕輕卻能獲得諸將認可的軍士。被稱為可與噬命軍中“黑焰獅子”大薊并稱的商軍驚世奇才。

雖說伊摯是蕭翊一手提拔且親自帶進軍營來的，但是蕭翊對這人一直持保留態度，不埋沒了他的才華，在大規模的作戰中卻一次也沒有用過他。

此刻，蕭翊也毫不隱瞞的告訴他：“我與其他幾位將軍商議了一下，要去夏的王都一趟。近日里邊疆打不起仗，可是王都那邊卻接連出了不小的事端，我們不能蒙在鼓里一無所知，我需要親自去打探清楚。”

“親自？”少年微微瞇起眼睛，眸子里閃著蕭翊最不想看到的光：“蕭大統領說的沒錯，可是這樣的事情，派個參將去就是了，還用得著統領您親自出馬？”

蕭翊暗嘆道這人果然不像那幫將士那么好糊弄，沉下臉來索性直接下逐客令：“已經做下的決定，輪不到你來多問。下去！”

那少年晃了晃身子，像是要出去卻還是沒動：“蕭統領，我也是擔心您的安危。您是一軍之首，若是孤身一人在外出了什么事，讓全軍的人如何辦？”

“我并非一軍之首，所有的商軍歸根到底都是效忠于商王殿下，注意你的言辭。”蕭翊毫不留情的駁回他的說法。

伊摯愣了一下，才緩緩躬下腰去：“伊摯言行失當，還望統領大人莫怪。”

“無妨，你出去吧。”蕭翊三句話不離趕人，迫不及待地想讓這個燙手山芋盡快離開。卻不曾想伊摯走到門邊的腳又一轉，身子又轉回了營帳內。

“統領，不如，您帶著我一起去吧。”

“你說什么？”蕭翊再度抬起頭，強迫自己再一次看向這個少年，“原因呢？”

“原因嘛，因為統領大人您對我并不放心啊。”那少年眉宇間都滿是笑意，說出口的話卻直接的令人發冷：“您難道不怕趁您不在的時候，我對軍營不利？”

“聽你這么說，我似乎直接殺了你更為妥當些。”蕭翊的眉宇變冷，他認真的說。

“這可不好，蕭統領您從不會無緣無故地殺人，尤其是殺在軍中有立功的人。”伊摯依舊是那么微笑著，似乎毫不懼怕。但他微微顫抖的手指卻暴漏了他的心情。

蕭翊把看著他的目光收回，轉過頭去：“回去收拾行李，今晚就出發。”

伊摯一直緊繃著的背脊才慢慢放松下來。他躬了下身，準備退出去，卻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東西一般，說：“蕭統領，雖然您武功當世難及，智謀偉略也可堪驚世翹楚，心性更是沉穩止水，難攻絲毫破綻。但是——”

“您今日所做的決定，是我見過的決定中，最不理智的一個。”

“雖然我不知道您決定孤身前往王都是什么原因，但是我還是想提醒統領一聲，切莫被自己所縛，這是兵家大忌，尤其是對您長年居于整個大陸權術與戰爭的最中心，稍有不慎，便是丟命的大事。”

似乎是頭一次聽到伊摯如此誠懇的說話，蕭翊認真的聽完了他所有的話語。之后，說：“你知道為什么我不信任你，還要帶你去王都，那個遍布夏朝能人異士的地方嗎？”

伊摯一愣，輕輕搖了搖頭。

“因為我知道，沒人能殺得了我。就算你和那個人一起來，我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蕭翊說。那一刻，默立在一旁的伊摯突然感覺到了近乎恐怖的壓迫，從那個人的身體里溢出。

蕭翊是什么樣的人，軍營里的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了解。他足智多謀、武藝超群，尤其是行事謹慎、滴水不漏。他從不兵行險招，從不拿將士的性命開玩笑。就算贏來的勝利不如噬命軍那個堪稱驚才絕艷的驚世軍師來的多，但他卻從沒輸過一次。他就是以那樣穩穩的，緩慢的進軍方式，將全天下的勝局，一點點地扳向商軍。所有人都信任他，他在軍中的愛戴和民間的名聲一度超過商王本身。但是他也從未表現出一絲一毫不符合身份的言行。

他就像一塊鐵律，鎮住了商軍的底線，也穩穩地鎮在了整個天下的大局上，雷打不動。就讓人覺得，只要有他在，所有人都會安心。

他沒有那么鋒芒畢露，讓世人震驚，也沒有以極少人數險勝十幾萬大軍的傳說。他卻成為了人們的信仰，成為人們認為必不可少的東西，沒人認為他會失敗，就如軍中從不會質疑他的決定一般。

可是沒人想過，他也是個少年。他也是跟伊摯商塬他們一樣的，二十幾許的少年啊。他做得太好，太過老道，以致讓所有人都忘記了他少年的銳氣，他鋒芒畢露的果決與殺伐果斷的冷血。當那股濃烈的、仿佛沉淀多年的戰意一下襲來的時候，心性就如伊摯，都為之震顫！就好像，地底的雄獅睜開他的眼睛，輕輕抖落身上的灰塵一般。

伊摯想，也許，他從未了解過蕭翊這個人，他不爭，并不代表他不會爭。他不殺，并不代表他不敢殺。在他的眼里，也許他們這些人都如孩童般可笑，他不會多計較。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可怕的人啊！

伊摯沉默了好久，最后微笑道：“那我，很榮幸，能與將軍同行。”說罷，果斷的退出了營帳。

他走之后，蕭翊好久沒有說話。他看著自己的劍柄，劍柄上綁著的那一圈紅繩兒，任外面的天光漸漸黯淡下去。

......

次日，商軍蕭翊，同伊摯一起，踏上了前往王都的路程。

同時，一騎單騎遠遠地從噬命軍營里出發，快馬加鞭奔向王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