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灸連續進行了幾天,云音途中醒過兩次,眼前只看見一片朦朦朧朧的白光,村里孩子嬉鬧的笑聲隱約傳來,身體慢慢感受到一點疼痛,在半醒半睡之間,她感覺自己恢復了一些力氣。
她昏睡的時間一直比清醒的時間多,外面日月變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天,她依舊睡在那家人的床坑上。
正在屋里織草筐的婦人見坑上的人動了,推開椅子快步走來,語氣有些欣喜,“小姑娘醒了?”
云音扭頭看了她一眼。暗紅的眼眸冷淡無光,雖然蒙上了一層迷霧,卻絲毫不影響里面的肅殺之氣,她的眼睛猶如一把鋒芒畢露的劍,在血海中翻滾錘煉,帶著森林野獸的氣息,懾人的寒。
婦人的腳步猛然停住,腦海里閃過前些天跟丈夫上山打獵時看見的那頭獅子,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盯著搶了自己孩兒的獵人。
她心里有些害怕,不敢靠近,她們這里住的都是普通人,但這個世界并不是她們這些凡人的世界。
九州大陸,以靈為尊,靈者與凡人共生共存,但所持有的力量卻是天壤之別。他們能駕奴自然的力量,引起地動山搖,引起荒洪大水,如果這個孩子是靈者,彈指一揮間就能將她的家,不,甚至是整條村都能被她毀掉!
她怎么救了這樣一個的人!
就在她躊躇不前的時候,北辰邵似乎是掐準時間進來了。看見愣在門邊的人,怕嚇著她似的細聲問:“怎么了?”
婦人被他一叫回神,眼神有些躲閃,“她……她醒了。”說完低著頭便飛快出了門。
云音聽見有男人的聲音,也撐著身體坐起來,門外的男子穿著一身簡潔的白衣,腰間只系了一根墨藍色的粗布腰帶,手上還提著一個捆好紙袋,看上去像是一個剛從市集歸來的農家人。但事實并不是這樣,別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可能只在意他的裝束,但這個男人的氣質很不平常。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道淺淺的笑容,清俊公子的模樣文文弱弱,他為藥師,懸壺濟世,救人無數,本該是心中坦蕩,氣質純凈。但當他靠近自己的時候,云音只想到了八個字。
深海暗流,潛而不露。
沒有任何依據,這是她的直覺。
北辰邵不知道自己的里里外外都被人打量了一遍,將紙袋放在坑邊的木柜上,“小姑娘這么快就醒了?”
云音坐在坑上看著他,沒有說話。
北辰邵從柜子里拿出傷藥,朝她晃了晃,“醒著的時候,會比較痛。”他指的是女孩背上的傷,縱橫交錯的傷口,一道比一道深。
云音一聲不吭,自覺轉過身去背對他。北辰邵無奈,本來還想問她要不要服藥睡過去,但她竟然在受傷之后忍了這么久,估計這點小痛也不在話下。
寬大上衣被脫到腰間,她身上纏了一圈一圈的繃帶,全部解下來還要費些時間,里面的傷口有部分已經結痂了,但還是有些血肉模糊,雪白的背上滿目瘡痍,確實是有些慘不忍睹。
原本在屋里嬉鬧的男孩忽然跑了出來,沒料到會看見那些像蜘蛛絲一樣恐怖的傷口,瞬間大叫起來邊哭著邊跑回去找父親。
北辰邵將拆下來的帶子放到一邊。看來要將這小孩領到他那里去了,醒過來后血氣通行,上藥的次數要頻繁一些,在這樣嚇到小孩就不好了。
不過,同樣是孩子,怎么一個受了重傷痛都沒說一聲,一個僅僅只是看見傷口,就被嚇得哭著跑了?
棕色的藥粉撒在傷口上,背部的皮膚有些明顯的繃緊。北辰邵看了一眼依舊一聲不吭的人,柔聲道,“痛可以喊出來。”
云音咬唇低著頭,依舊沒說話。
有些心痛她這般倔強,他決定轉移注意力,“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云音。”聲音冷靜自持,絲毫不像在忍痛上藥的人。
“小音的家住在哪里?”
這個問題她沒有立刻回答,像是想了一會兒,“山上。”
上藥的手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了,“小音家里有兄弟姐妹嗎?”
“有一個哥哥,還有……”
“還有?”北辰邵順接她的話問下去。
云音搖搖頭,“沒有了。”
果然有些奇怪。這樣的一問一答中他感覺到不對勁,但因為是轉移注意力的,他也沒追問下去。
藥已經上完了,他拿過新的繃帶纏上,嘴里叮囑道:“你剛醒的這幾天不要下床,身體有不適的地方就讓王大娘來找我,至于內傷的藥……”
說到這里,他側頭問了一句,“你好像沒有言靈。”
暗紅如琉璃般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被滑到身前的銀發擋住,并沒有讓他看見,“嗯。”
“這樣的話,傷藥我要重新配。”
男人漂亮修長的手指在繃帶上打了一個結,他將她身上的寬大的麻布外衣提上來,“小音你是哪個區的?”
哪個區?什么區?這句話云音沒聽懂,也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地方的事情并不了解。她沉默的綁好自己的腰帶,北辰邵等了良久都沒有聽見她的回答。
大手按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男人這時顯得很大方,“不想說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