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茶樓相遇之后，孟子舜今天收到了綠芙送到孟家的花信箋。
上面四字一句，八字一行，洋洋灑灑寫了一頁紙，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今晚東湖的千燈會，夢夢想與言公子同行。
孟子舜立刻跑去東院找人。
北辰邵此時正在房間練字，云音拿了房間配飾的掛劍在院子里耍，一招一式有模有樣，孟子舜進來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他將信丟給書桌后面的人，“人家姑娘來約你了，言公子，要不要賞臉？”
北辰邵展開信箋，一目十行一眼看完，將信放到一邊，繼續提筆練字，“她妹妹的事情查得怎么樣？”
孟子舜坐到椅子上，隨手拿起一件玩物在手中把弄，“查是查到了，只是這人實在太普通，沒什么值得注意。”
“可知她的死因？”
“嗯……在三年前，被幾個流氓強暴而死。”
普通，這種死法實在太普通了。在九州，這是典型的農民死法，這樣的人尸體被扔到街上也不會引起注意，最多只是當垃圾被處理掉。孟子舜不知道他調查這種事情的用意，不過思考從來不是他擅長的。
北辰邵寫字的手沒有停，最后一劃完美收筆，才對坐在旁邊的人道：“今晚我自己去，你跟小音待在這里。”
“你……確定？”
明顯的話中有話，北辰邵挑眉，“怎么說？”
“你知道千燈會是什么嗎？”
“說重點。”他可不想聽他長篇大論將各方細節面面俱到。
“簡單點來說，男女相會，一個不小心，是要負責的。”
千燈會是四區一年一度的情侶盛會，從素未謀面到相遇相知，無情人變有情人，有情人便終成眷屬。燈會的規矩繁雜，因為歷年慶盛，在會上定下的誓言，或是給予對方的承諾，都有極高的信度。像北辰邵這種只在和尚廟待過的人，不被對方訛錢訛人他都覺得太可惜。
“讓她一個人待在這里？”對于這點，北辰邵顯然是不樂意。
“你擔心什么，府上這么多人，你還怕她被人抓了不成。”
“……”他是怕她偷跑出來。
“放心，我會讓大娘看著點她。”
——
這夜，街燈旖旎，東湖畫舫邊上，成片的蓮燈燭光搖曳，如花開滿塘的盛夏，帶著男女成雙的祝福。
莊夢夢帶著綠芙，在湖邊約好的地點，看見了如約而至的人。男人身上穿的是一件深藍色的長袍，發上別著一支上等烏木的男式發簪，手上的折扇展開，黑白鋪染的山水墨畫如風如煙，藏而不露的精雅之感，一如扇子的主人一樣。
他就這樣站在湖邊的柳樹之下，與身邊之人談笑，身后的蓮燈萬千光華，都不及他唇邊的笑容一分。
這個人……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就是……
綠芙在旁邊拉了拉她的衣袖讓她回神，“小姐，莫讓言公子久等了。”
莊夢夢的聲音不知為何染上了一絲悲戚，“小芙，你說他會不會……”
“看上你嗎？這個有可能，但其他的，不可能。”綠芙表情依舊，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與她的面部神情不太一致。
莊夢夢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就在兩人磨蹭間，北辰邵已經看見她們了。
收了扇子邁步走來，還沒來得及開口，莊夢夢忽然嬌笑道：“言公子，難得良辰美景，我們去游船吧。”
北辰邵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弄得一愣，旁邊的孟子舜沒有什么反應，應該是正常的邀請。
“好。”
——
入夜，孟府。
晚飯過后，云音被孟子舜那一群姨娘纏得不能脫身，當知道她是下區隨北辰邵上來的時候，問題更是一串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往外冒。
趁著等夜宵糖水的時間，她找了借口回屋洗漱，卻是不打算再出去。
庭院靜靜，燭光柔和，剛剛沐浴完的女孩濕漉著一頭長發，安靜地坐在桌邊看書。
一陣冷風推開了窗戶，她不甚在意，窗邊的燈火被滅了兩盞，屋里的光線依舊明亮。
云音看書的身形一怔，抬眸，此時的窗邊正站著一道人影。
而就在她發現對方的瞬間，黑影忽然展袍飛起，袖袍帶起的強風滅了屋里的所有燈火，昏暗中只見幾道銀光閃過。靈活如蛇的軟劍打掉了迎面而來的銀針，一根一根沒入屋檐。一道暗光夾在其中，融入黑夜化于無形，云音躲閃不及抬手一擋。
霎時，屋內書頁紛飛，唰唰的書頁劃過映著窗外月光的暗紅眼睛，一陣淡淡的血腥味散在空氣中。
鮮血味道的蠱惑，女子不自覺的伸出舌頭，舔著自己的下唇，“真香。”
會反抗的獵物，味道也是最鮮美的。
它們終日靠小孩鮮血制造的丹藥壓抑嗜血之癥，卻是治標不治本，在見到這么完美的獵物之后，她無時無刻不想著把她拆骨入腹。
“是你？”
云音認出了她，但聲音并無詫異。
綠芙整張臉都掩蓋在寬大的黑袍之下，勃頸處沒有收緊的衣領，暴露出一根根黑色的血管，她的聲音聽上去不似往日般柔弱，而是帶著濃濃怨恨的尖銳。
“跟姐姐走，姐姐不會傷害你。”說完，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一般的笑了，身體上絲絲黑煙滲出，隨著她的步伐鋪滿了房間。
“等姐姐帶你去體會，永恒的生命。”
“小音？”屋外忽然傳來大娘的聲音，她見云音的屋子里沒有點燈，“你睡了嗎？”
綠芙的往前腳步瞬間停住，藏起來的眼睛閃過陰狠，礙事的人來了。
幾乎是第二句話落的同時，屋里一片黑煙飄揚，漆黑指甲從指尖突顯出來，抬起的手還沒有穿透房門抓到外面的人的臉上，脖子上便抵上了一把銀劍。
尖銳的指甲停在門邊的一寸之距，這絕對不是一把普通的劍，因為她竟然感覺到了痛意！
從成為活死人的那一刻起，她的知覺已經被剝奪了，她不斷地吞食尸體，才得以形成的血肉之軀，這就是金剛不壞身，怎么可能會痛！
黑色的血液順著銀劍滴下，門外的聲音繼續傳來：“小音？”
“大娘，我已經睡下了。”
就要敲門的手一頓，門外的人絲毫沒有察覺到屋里的異樣，她手里端著煮好的糖水，也不好直接開門進去。
“那你休息吧。”
莫名其妙的有些不放心，因為子舜今天可是跟她強調了很多遍要看著這個孩子，她又補充道：“有什么事就叫下人。”
不等云音應聲，綠芙抓上自己脖子上的銀劍，手掌處傳來久違的痛感，她竟然感覺到一絲快意。
“你殺不了我。”
若是能殺她，這小孩還會跟外面的女人廢話？
女子得意的陰笑，抓上軟劍的手一扭，黑色的外袍滑過了云音的眼睛，灰霾進到眼中，她的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