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階,是靈者提純言靈的階段,心無旁騖,靈息流轉。一旦進入修煉的虛無之境,對周圍的一切便無法感知,進階的靈者甚至比普通人還要脆弱,靈魂離開了身體,剩下的一個空殼便毫無抵抗之力。
城外森林的一個山洞里,滿是水跡與濕草的石上躺著一名衣服褶皺的少女。如小扇子般的兩片睫毛不斷輕顫,豆大的汗水從她額上滑落,濕了衣衫,干裂了嘴唇。
云音并不是進階,當時要被黑色毒素吞噬的瞬間,本體沉睡的言靈終于被刺激。她的時間還未到,提前釋放的靈力也只能勉強擋住毒素的侵蝕,不多不少,以至于死死糾纏。
山洞的地勢倒傾,大雨之后漫過水,這是一個被廢棄的巢穴,洞口的樹蔭茂密,也算是一個隱蔽之地。
體內的兩道力量在激烈的碰撞,她如赤腳走在冰上,但身邊,卻是無盡的火海,一塊巨石砸進大海,引起千層翻浪,理智被涌過來的火舌撲滅,但又有一瞬間清明。
她聽見洞外響起的腳步聲。
咔吱,咔吱,地上樹枝被踩斷的聲音緩慢而規律,一道強大驚人的氣息在靠近,她壓抑著自己的呼吸,慢慢挪到洞口邊上,本以為還需要些時間,但不想片刻就到了。
無心猜測這種變化,她側耳細細聽著,眼前的黑暗讓其他的五官變得更加敏感,手里的細針捏的死緊。
這是一種用金蠶絲捆成的針,入血無形,隨血歸心,若被扎中,不出一刻便會心裂而亡。
她只需要再拖一刻鐘的時間。
但這一刻鐘,仍存在著無數種可能,十年里翻過的風浪沒能讓她輕易安心,迷迷糊糊的腦子想著無數個山風山雨的夜晚,那些一擊即中的救命之法。體內的異動一陣陣涌來,她疼痛難抑,呼吸的聲音開始急促,卻聽見踏踏兩聲,外面的腳步忽然遠去。
云音還沒來得及奇怪那人為何離去,撲滅理智的火浪瞬間燎原。這一次,比前幾次來的更要強烈。一陣陣的暈眩襲上腦袋,如浪花,如潮水,一來一去速度極快,像是刀片切割著她的腦子,刺裂裂的痛。
天旋地轉,手上的針掉在了地上,等緩過這一陣,她發現自己靠著的墻似乎變得有溫度?
噗通,噗通噗通,什么東西跳得極快,震得她的手微微發麻,一瞬迷茫之后她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墻,這是一個人!
她身體一動就要掙開,對方的大手迅速撈著她的背,用力的又不失溫柔的摁進自己懷里。鼻尖聞到了淺淺的草藥香味,那道溫潤的聲音就伏在她耳邊,“小音,是我?!?/p>
云音的睫毛顫了顫,似乎有些脫力,往日那雙美如珊瑚的紅色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層層薄薄的黑霧,她看不見。
身體無意識的縮了縮,這道熟悉的氣息讓她安心了一些,如果是這個男人的話,應該有辦法讓自己不那么難受……
“冷……”
她現在很冷,冷得血液都流不動,他許是趕過來的時候有些急,那道起伏的胸膛仍未平復。
“不冷,很快就不冷了……”
銀針刺破了她的指尖,黑色的血水流了出來。她皮膚發熱,人卻喚冷,這是因為她體內的兩道力量不相上下,僵持下去只會消耗她的精力。
他擁著她滾燙的身子,身體也不自覺微微發熱,“小音,撤掉靈力,我幫你解毒?!?/p>
云音似是聽見他的話,體內的言靈有一瞬間減弱,黑色的毒素立刻占了上風,她身體一抖,下意識又提起靈力反抗。
一只溫暖的大手撫上了她的臉,擦掉了她滿額的汗水,“聽話,不要用靈力,我會幫你解毒,小音乖,讓我幫你……”
靈力再次減弱,她嘴邊涌上了一口黑血,男人的嘴唇緊抿,指腹替她拭去了那恐怖的血色。眼里的怒意一點點翻涌,這是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情緒,即便那時他至親之人扔在冰天雪地上自生自滅。
銀針扎入了她身上數處大穴,懷里的人逐漸平靜下來。但他的內心卻始終無法安定,或者是因為毒素未解,亦或是因為其他什么。
山風灌入穴中,不合身的衣衫只能遮擋住她一半的身子,素白的肌膚如一塊光滑的軟玉,在昏暗的山洞里依舊讓人內心一動。
她……竟然不是孩子?
一陣緊張過后,這個認知慢慢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伸手脫下外袍裹在她身上,他將人摟緊了一些。進到山洞看到她的第一眼,他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這個跟在他身邊一個多月的女孩,竟然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腦海里翻過與她相處的畫面,其實她身上有很多漏洞,她的處變不驚,她嫻熟的劍法,還有,她風骨卓然的字。心中一瞬間百感交集,有驚愕,也有遲疑,有些難以置信,但更多的卻是欣喜。
長大之后的她眉目舒展,精致的五官褪去稚嫩,那股清冷的風韻一如天上的冷月,也如開在眾山之巔的雪蓮。
銀發及地,像是無數根扯不斷又理不清絲線,纏繞著此刻的她和他。
“真是胡鬧。”
輕輕的一聲響在寂靜的洞中,也不知道是說她,還是在說他,不過無論在說誰,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很高興。
黑色的力量被銀針封住無處逃竄,只能順著指尖的血水不斷流走,云音體內的言靈如潮水一般退散而去,腹部丹田一片空蕩。
一朵海藍色的蓮花沒入她的眉間,如雨水刷去污垢,將殘留的黑點一掃而空,春潤大地,洗物無聲。
山洞外響起沒有刻意隱瞞的腳步聲,云音的身體動了動,一只大手立刻拍上她的背,迷人的聲音帶著誘哄,“沒事,繼續睡?!?/p>
洞外的人聽見聲音,停在外面沒有進來。北辰邵再抱了她一會兒,點了她的睡穴,將人裹好放在干燥的石上,理了理衣服走出去。
“找到了嗎?”他開門見山的問,顯然不想放云音一個人在里面太久。
對方只是遞上來一張紙,上面寫了他想要的所有信息。
“少爺,我們何時回去?”
“不急?!北背缴壅归_那張紙看了看,閱讀過后,白紙在一道水色靈力中化為灰燼,“不出一個月,我們便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