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蠡沅鎮出發,走小道,向西北方向前行。腳程快一些半日即可達到一個林中村落。林中多水道,石橋高聳交錯為路,名為高橋村。那村子深處有片矮梅花樹林,三季綠葉一季花。
按羅盤的指點,出逃的妖孽正在往高橋村的方向去。公孫長平曾到訪過這個村子。
彼時,這片地區連日大雨,村里淹死不少人。
公孫長平十三四歲第一次跟師兄師傅下山,到高橋村查探。后來他們在村子深處地山林里捉到一條二十米長的水蛇。
水蛇在此地修煉千年,欲修煉成龍,可惜聽信讒言,瘋狂吸收精氣,這才引得晴雨大變。
最后三臺觀出手將其制服,為了不被抓回斬妖臺,公孫允答應只要水蛇恢復了這一帶的環境,放他一條生路。
可惜,水蛇罪孽太深,他用盡修為修復環境,自己也恢復了原型要從頭來過。
“那……水蛇現在還在這個村子里么?”天舞似乎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故事,盯著葉沖追問。
葉沖攤手,再指指公孫長平示意他沒告訴自己后來的事:“不過按時間算,就是還在,那條水蛇也沒修煉幾年。說不定早就躲在哪里一睡不起。”
天舞想了想,覺得也是。
公孫長平一人走在前頭,天舞覺得他不友好也不敢上前,只好跟桑菀走在后頭。
葉沖覺著四人既然同行,這樣下去可不好。他上前走到公孫長平身旁道:“我說你……天舞也沒那么討厭吧?”
公孫長平眼神復雜地看了看葉沖,加快腳步前進:“我不是討厭她。”
“那你是干嘛?”葉沖打開扇子掩著嘴壓低聲音,“現在怎么樣都是四個人行動,你好歹顧一下人情世故。天舞小丫頭看著也不是弱女子,用不著你保護。她和我們一路說不定還對我們有幫助。”
“幫助?”公孫長平面色嚴肅:“什么幫助?我們此次出來是有任務的。現在帶著她,萬一拖累她或者她連累我們和桑姑娘,麻煩。”
葉沖眨眨眼,笑道:“公孫道長,你到底貴庚啊,想這么多?人家只是順路一程,一程!又不是一直順下去。秦州離高橋村2天的腳程,如果到之前沒抓到妖,那秦州我們也要去。哦,你是要和她假裝不認識,然后一路一起走?”
公孫長平不語。
“而且你看啊,那小丫頭會算命,這個我們都見識過了,講不定能幫我們呢?我還打聽到她挺有錢,我們這一路開銷說不準,她如此豪爽,和她一起你又不吃虧。”
“越說越離譜。”公孫長平停下腳步瞥了葉沖一眼。
葉沖拗不過公孫長平糾結的性子,干脆不管他跟著二位姑娘走在后頭。
天舞見他退回來悄悄問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公孫長平不高興啦?”小丫頭眨巴著眼看著葉沖,“是的話一定要和我說啊。我第一次深入到中原,可能有些習俗不明,冒犯了你們也不一定知道的。”
桑菀有些不忍心,柔聲安慰:“我瞧著公孫道長只是性格寡言嚴肅一些,你別想多。”
“對對對,他就那樣,對他同門都是如此。”葉沖符合,又突然靈光一閃,“我看他可能是害羞了。”
“害羞?”天舞與桑菀不解。
葉沖自己想了一番,覺得正是如此,壓低聲音說:“今兒早,你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女的,不會是采花賊時,拉了他的手放自己那兒了?”
二人看著葉沖舉手摸著自己胸口,愣了楞隨后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笑了。
葉沖點到為止,三人重新抬起頭整了整心緒,道貌岸然地跟在公孫長平身后。
天舞看著前面的背影,低聲呢喃:“原來是這樣啊,嗯,是我粗魯了……”
桑菀耳尖,聽著一個小丫頭這樣想,覺得甚是好笑。
好在公孫長平不是愛湊熱鬧的人,一路上自己在前頭也不覺得奇怪。也多虧了他,四人午時就到了高橋村。
四個人一身路人打扮,村里的人也沒多注意。村子如今的樣子與公孫長平記憶里完全無差別,他按回憶找了家客棧,打算午飯后照羅盤所示到矮樹林查探一番。
飯桌上他沒說話,像是有心事。三人也不想打擾他自顧自聊起來。
天舞說在她的家鄉,大部分人都會算命。他們和中原那些神算子不同,不是推演,而是能看見。
“哦!這么神奇。”葉沖游歷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人。
“只是看到的有限,只有不斷修煉或者天賦異稟的人才能看到更多。”
“真是神奇。改日我們事情辦完還真該去你那里看看。”
天舞點頭,又看看公孫長平:“你之前說你們是道士,我來這里一路看到好多道士,可是每個都不一樣,道士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我不是道士,是修仙之人。”葉沖如今也不在隱瞞。
“哦!”天舞賊笑,“不轉行啦?”
葉沖大笑地擺擺手。
“道士呢,和修仙不同,他們是修道的。”
“修道?”
“道理,人倫之道,自然之道,萬物之道。說的直白一些,就是探索一種規律,把種種規律總結起來,成為自己的思想理論。之所以你看到不一樣的道士,就是因為大千世界紛繁復雜,人之所見所聞所感是有限的,也因此生出不一樣的道論。”
葉沖講得玄奧,天舞聽得似懂非懂。
“那公孫長平是什么道論?”
葉沖看公孫長平沒有開口的意思,繼續說到:“他們呀,三界太平之道。”
天舞聽這話覺得公孫長平這道士當得志向遠大。三界太平,人間太平都難,更何況三界。
“那桑菀姐姐是?”天舞接著問,可一想又覺著自己問得多余,“對了,你是尋人。”
天舞吃了口菜,低聲和桑菀說:“你確定還要繼續找么?”
桑菀點頭:“壽命雖有限,結果不強求,但是尋人之事至死方休。”
天舞看著自己的碗,嗯了一聲,像是下定什么決心似的,拉起桑菀的手。
三人見她如此舉動紛紛抬頭看著。
天舞比起眼睛,深吸一口氣。漸漸她身體周圍染起淡淡的紅光,公孫長平明顯感覺到空氣中有股異常的氣息。
紅光籠罩了天舞的全身,她微微睜開眼,原本明亮的眼睛現在居然逐漸變得全黑,詭異非常。
公孫長平突然感覺到胸口的陰陽鏡在震動,他一下子握住劍,細細感受周圍可能的異動。可隨著天舞的眼睛恢復原狀,紅光消退,陰陽鏡恢復了平靜。
這奇術三人未曾見過,都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可是客棧里其他人卻絲毫無反應。
天舞再次閉上眼睛,擦了擦額頭的汗,深吸一口氣:“看的不清楚,但是桑菀姐姐最終能找到所尋之人。”
這難道就是天舞所來的西方異域的算命法術?
突然,公孫長平開口問道:“你能看見別人的過往和未來,能否看見自己的呢?”
天舞搖搖頭,隨后又趕忙點頭:“看得到,看得到。但是我家鄉會這個術法的人里只有我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嗯……不是看不到,是我只看到漆黑一片。”
“未來……一片黑。”
這下有些尷尬了,四人低頭吃飯。
飯后三人繼續跟著公孫長平往村落深處去。方才和客棧伙計打聽,最近這梅花矮樹林深處的確有些異常。幾個樵夫在里頭看到過自己死去的親人。但是人都完好無損地回來,所以大伙也就當個八卦隨便聽聽。
“按羅盤所示,這里不像有大問題的樣子。”公孫長平舉著羅盤轉動身體,“這里走。”
此時,天氣暫未寒冷,樹上的葉子已經開始凋零。往深處去,氣溫逐漸降低,葉沖褪下罩衫給桑菀披上。
桑菀臂上早起了雞皮疙瘩,也就不推辭。
“天舞,你冷嗎?”葉沖為顯公平也關懷了下天舞。
天舞搖搖頭,接了句:“這里是不是有墳場啊!”
公孫長平回頭,驚訝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好多鬼魂。”
“你能看到鬼?”
三臺觀里能不借法器見到鬼魂的只有三位師傅,就連大師兄也是偶爾能見。現在這個小丫頭隨便就能看見,聯想之前的事,實在不可思議。
公孫長平上前,站在天舞面前厲聲問道:“鬼非凡間之物,你隨便就能看見?從今早看見你,你的舉動就很奇怪,你究竟是何人?!”
“長平……”
“公孫道長……”
葉沖看他這個架勢像是要拔刀了,趕忙和桑菀上前勸阻
天舞只是愣了楞并沒有嚇到,反而奇怪地看著公孫長平,又低頭想了想,隨即一抬手按在公孫長平胸口:“我今早真不是故意的,現在我這樣咱倆算扯平吧。”
天舞這番舉動讓在場三人都愣住了。
公孫長平震驚之余有些生氣,他剛想拍掉自己胸前的手,就見天舞突然睜大眼睛滿目驚奇的看著自己。
“你……你……”天舞結巴半天道:“你的胸會震!”
公孫長平想了想一下她的意思。
“而且越震越厲害!”
“葉沖,有異!”公孫長平想起自己胸口是一塊陰陽鏡。
葉沖反應快,跟公孫長平同時一個回身將桑菀和天舞擋在自己身后。
“小丫頭,你不是看見鬼了么?可分得清惡鬼和好鬼?”
天舞嗯嗯啊啊了半天,公孫長平掏出陰陽鏡,鏡面已經亮起微紅。
他立馬掏出一張符紙,雙指一揮,符紙飛于天空化為一道屏障慢慢圍住四人。
屏障完成的一瞬間,有股氣息猛的撞在屏障上,撞得里頭四人差點沒站住。
此時天舞終于開口:“我看到好多鬼圍著我們飛啊。”
“該死。”公孫長平蒙上眼睛的手又扯了下來:“葉沖,魂魄太多,天眼看不清。”
葉沖也嗯了一聲,可是不開天眼就什么都看不見。
公孫長平額間一滴汗,果然麻煩這么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