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一周,阿龍甚至都不需要在領主大廳露面了。特蕾莎對外稱國王生了病,名正言順地將全國事務攬到了自己頭上。
摩爾來探望過一次阿龍的狀況,或者說是在替他的主子查看阿龍是否被軟禁得失去了理智。摩爾告訴阿龍,咸宗毅帶著一批貴族圍堵過特蕾莎,不承認特蕾莎的地位,向特蕾莎發出了正面的挑戰,很顯然是得到了菲利斯的支持。
阿龍沒有理會摩爾的話,干脆地把他轟了出去。阿龍只想盡早地結束這一切,他一分鐘都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
終于,特蕾莎和咸基興的大婚之日到了。
這一天,全城似乎都躁動了起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將將照亮城市的街道,這座城市的人們就忙活了起來。敲鑼打鼓的聲音在城內四起。
阿龍早早地醒來,坐在窗邊,看著這座剛剛醒來就鬧騰起來的城市。阿龍的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孤獨感,特別是清晨的氛圍更加讓他顫動。他對這片土地是多么地陌生,他與這個國度是多么疏離,他永遠不會屬于這里。
在這里停留得太久了,阿龍想念他的故鄉了。
阿龍不知道特蕾莎究竟為了她的大婚張羅了多少,但是僅僅坐在窗邊聽著城內四起的噪聲就能明白,這場婚事的聲勢是多么浩大。
特蕾莎領著三五守衛這時走進房間。
阿龍轉過身去。特蕾莎穿著一身露肩暗紫色的禮服,點綴著零星的珍珠粒,衣角鑲有白色花蕾的裝飾。阿龍可以想象得到,當夜幕降臨時,這套禮服會是多么讓人傾心。特蕾莎會像是一只在星河中翩翩起舞的夜蝶。
“你來找我做什么?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吧?”
阿龍盯著特蕾莎的打扮瞧了瞧,愣了會才回過神來。
“我當然還需要你,不然你現在已經可以離開這里了?!?/p>
特蕾莎理所當然地回答阿龍。她靠近阿龍。阿龍聞到她身上飄來的香氣,就好像置身于花田之中。很可惜阿龍不懂得香水方面的知識,不知道這股讓人陶醉的香味究竟包含了幾種味道。如果能懂得制作一瓶香水送給小洛該是多好的一件事。
“今天的大婚典禮是你的謝幕表演,明天凌晨你就會坐在離開這里的船上?!?/p>
特蕾莎之前和阿龍說過,他得以國王的身份來為這場婚事作證。
“你怎么知道我不會在典禮上背叛你?”阿龍故意撒氣地朝著特蕾莎身后的幾名護衛叫喊,“這個女人是亂臣賊子!她架空了我的權力,快抓住她……如果我這么說,你該怎么辦?”
當然,特蕾莎身后的幾名護衛毫無動搖,面無表情地看向前方,就像是什么都沒聽到一樣。
特蕾莎滿足地笑笑,經過粉飾的容顏比起往常更加讓阿龍厭惡。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討厭一個美貌過人的少女。
“我知道你還在因為菲利斯的事情生我的氣,我不怪你,但是異鄉人,我希望你保持理智。既然我在大婚典禮上需要你出面證婚,那么我肯定是做好萬全準備的。強攻一座防御完備的城堡是自尋死路,”特蕾莎拍了拍阿龍的肩膀,招呼下人為其著裝,“我希望你繼續扮演我的國王?,F在想要去幫咸宗毅和菲利斯是再愚蠢不過的事情?!?/p>
特蕾莎收起了臉上沉穩的笑容,轉而露出一副穩操勝券的自信模樣,猶如一位握住日月旋轉的傲世王者,眼中透露出與年齡完全不相符合的霸氣。
“你要相信我,今晚之后,再沒有所謂的甜咸之分,也不會再有貴族,這個國家只會有我,只需要我就夠了。”
在阿龍看來,特蕾莎已經瘋了,迷失在對王權的追逐中。這樣的人,即便是最后坐在王位上,無非只是個戴著王冠的瘋子罷了。
“夠了,我已經受夠這個地方了。我一點兒都不在乎這個國家會變成什么模樣。特蕾莎你給我記住,你向我許下的承諾?!?/p>
特蕾莎點點頭,對阿龍的回答并不覺得惱怒,“很明智。你只要按照我所說的內容在那些貴族們面前朗誦一遍,明早你就已經離開這里了?!?/p>
謝天謝地。等待了這么久,阿龍終于能夠逃離這片土地了。他受夠了這里甜得發膩的牛肉,咸得嗆人的牛奶,令人窒息的空氣和勾心斗角的人。這里不是他的歸宿,他只是個局外人。孤獨的靈魂終將流離失所。
仆人們給阿龍換上了一身禮服,束腰勒得他呼吸不暢,肋骨好像要被夾斷了。阿龍此時倒像是那些個貴族的模樣了,走路十分緩慢,似乎隨時都像要斷氣一樣,上身就像是一塊被箍緊的鋼板,時刻保持著仰頭的高傲模樣。
在仆人的指引下,阿龍來到宴會廳。這里將會是他在大食國最后的演出舞臺。宴會廳里早已忙碌起來,豐盛的食物被傭人一盤一盤地端上來,大廳內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宮廷樂隊在角落里調試著樂器,進行著最后彩排。根據摩爾的說法,特蕾莎為了這場婚宴,甚至還在城內征調了將近五百個平民作為臨時傭人。
阿龍坐到大廳中央的王位上。他甚至都能聽到宴會廳外喧囂的聲音。一支聲勢浩大的隊伍正在城里游行,咸基興正騎著大馬,接受民眾們的愛戴。在他身后的隊伍,則載著他家的悉數財寶,作為迎娶特蕾莎的聘禮。
游行隊伍從早晨一直巡街到傍晚才來到皇宮門前。讓隊伍在城內一圈又一圈地繞行,盡可能大地鬧事也算是特蕾莎的習慣吧。當咸基興和他的衛隊來到宴會廳時,阿龍都能看出他們臉上的疲憊。
咸基興來到宴會廳后,不管不顧地先給自己灌了三杯酒,洗刷他這一天游街的辛勞。隨后便去到廳后,去與他的新娘見面。他們將在宴會開始時一同登場亮相,接受國王的祝福和證婚。
緊接著,貴族們也陸陸續續地來到廳內。宮廷樂隊開始演奏起音樂,莊重而又不失活潑的聲音給宴會廳帶來了生氣,仆人們急忙完成最后的工作,紛紛退到后臺去,貴族們緩緩入場,相互寒暄著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阿龍就像是一尊雕像般僵坐在王位上,保持著自己莊重的姿態。貴族們一批批上前來向他作禮節性的示意,阿龍點頭微笑以回應。
咸宗毅來得很晚,他身后帶了一批聲勢浩大的貴族。他的面色凝重,走路卻比先前那些貴族要快,顯得來勢洶洶。宮廷樂隊見到咸宗毅所帶領的貴族也稍稍猶豫了一下,音樂的戛然而止讓那些狀況外的貴族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宴會廳里的火藥味比美酒的香氣更濃一些。
“來晚了十分抱歉,我的陛下。”
咸宗毅帶著他的黨羽在阿龍面前統一地單膝跪地。阿龍注意到咸宗毅的身邊有一位穿著長袍戴著兜帽的隨從,那個人使勁將自己的帽檐壓低,看起來十分神秘。這個打扮顯然與宴會的氣氛格格不入。
“這位客人,不能摘下自己的兜帽嗎?”
咸宗毅向阿龍解釋道,這位神秘人是他的遠親,跟隨商旅出行數十年,近日才回到王城,由于面相丑陋所以不想壞了大家吃飯的興致。
但是阿龍知道,這個神秘人的姿態,一定是菲利斯。
特蕾莎和咸基興這時從后臺緩緩走出。特蕾莎挽著咸基興的手臂,身穿著她那一身繁星點綴的暗紫色禮服,一下子就奪走了全場人的注意力。光看外表的話,任何人娶了特蕾莎都是三生有幸,僅僅靠著她今晚的裝扮,她就足以征服整個國家。
特蕾莎和咸基興來到場內,這場宴會就正式開始了。所有的貴族都各就各位,見證這個國家革命性的變化。說來諷刺,阿龍從沒想過一個國家革命性的變化會是從一場婚禮開始的。
夫妻二人手挽著手,向在座的各位貴族寒暄問好,感謝他們的出席,說了許多毫無意義的廢話。貴族們也配合地進行了幾次禮節性的鼓掌。環節輪到了阿龍的表演。
阿龍從王位上站起身,緩緩走向貴族。他站定到特蕾莎的身邊,用余光瞥了一眼她。阿龍希望,只要他念完劇本上的臺詞,這一切都就此結束??墒羌热环评挂呀泚砹?,那么這件事是不會簡單收場的。阿龍很清楚這點。
“這對男女的結合是這個國家的幸事,一位是咸派的希望之子,一位是甜派的領軍人物;一位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一位是食神祝福的圣人,他們將會為這個國家帶來的是穩定安泰……”阿龍按照特蕾莎所說的內容,照本宣科地朗誦了一遍,這一切就快結束了,他的內心躁動不安,那一顆流轉的孤獨靈魂終將要回到熟悉的土地,即將會踏出歸途的第一步,阿龍張開雙臂,面向在座的貴族們,阿龍的雙眼盯住咸宗毅身邊那位身穿長袍的神秘人,他鄭重地繼續說著,“以我大食國王的身份,我在這里宣布,甜不辣家的特蕾莎與咸基興的婚姻有效,將會得到食神的祝福,萬世不朽!”
比起滿場的掌聲和激情洋溢的音樂,阿龍更在意的是,那位神秘人伸向腰間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