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重新燃起了斗志，不過阿龍可不像熱血漫畫里的主人公，在獲得了啟發后全身被熊熊烈火籠罩，場外隨之響起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激情配樂，主人公吶喊著向對手發起最后一擊，將對手輕松地消滅。

“保持專注！我感覺到你的進步了。”

郁紀繼續對阿龍保持高強度的進攻，鼓勵著阿龍在如此處境下的些微進步。即便阿龍明白了在夢境中的戰斗方式，郁紀依然是個難纏的對手。阿龍的出擊雖然不會像之前那般屢屢落空，但依舊沒有傷到郁紀分毫，郁紀總會在危險時刻抵擋住阿龍的出拳。

要說阿龍心里沒有失望，這是不可能的。他同樣會動搖，郁紀出色的戰斗素質展現得淋漓盡致。在告知了阿龍關于戰斗的特殊技巧后，她依然能夠沉穩地應對，并且時刻保持著自己的姿態，這一點讓阿龍很不甘心，阿龍感覺自己使出了全部的力量，郁紀卻遠遠未到極限。

承認與他人的巨大差距是一件讓人失落的事情。阿龍從前沒有這么覺得，直到在近身格斗上被郁紀打了個一敗涂地。

也許，真的因為郁紀是女人，所以輕視她了吧。阿龍心中不免產生了這樣的陰暗想法。他一向不是個強調男女性別的人，但事實上心中難免會對女性產生或多或少的刻板印象。阿龍懷疑起了自己，他竟然在自己最引以為豪的領域，被一個女人打得一敗涂地，并且在得到了這個女人的指導后依舊無法取得成果。

“別開小差！”

郁紀又一記無情的直拳擊中了阿龍的心臟，阿龍當即向后倒下。他捂著心臟，蜷縮成一團，痛苦地翻滾。

“別胡思亂想的，這一切不是都可以避免嗎？快，站起來，你可以的。”

郁紀催促著阿龍站起來繼續戰斗。

阿龍將腦中那些不必要的想法排除掉，努力集中精神，他告訴自己，他沒有受傷，他還能繼續戰斗。阿龍掙扎著從地上起來。

必須快一步，必須要快一步。

阿龍的大腦快速運轉著，腦海中閃過了菲利斯對他的教導——“在實戰中你可以向對手抱怨不要擊飛你的劍嗎？真是的，你有格斗術的基礎卻不明白這個道理嗎？時刻保持著警惕啊。”

郁紀會發起突襲，一定會來的。

要比郁紀的思維更快，意志要比她更加堅定。阿龍說不好這次會不會有效，郁紀很優秀，幾乎是個不可戰勝的怪物。可是就算是這樣，只要自己還站著，就絕對不能說些泄氣話。自己可以被揍上個成千上百次，只要自己還挺立在場內，就必須要不斷地戰斗，十拳打空就繼續打，打到一百拳，一千拳，哪怕只有一次打中對方，這也是多虧了自己堅持出拳從而得來的經驗。如果能做到這樣的話，到頭來被人打得遍體鱗傷，失去知覺地躺倒下去，還有何妨呢？擁有不滅斗志的才是真的勇士。

郁紀的慣用手是左手，她會從左邊出拳，她很自信，她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攻擊路徑。同樣的，她也必然會封鎖住阿龍的反擊路線，盡最大可能保持自己不會受到傷害。阿龍能夠預計得到郁紀的應對手段。他能比郁紀更快！

郁紀的拳頭打了過來。整個世界都好像靜止住了，畫面定格在了一瞬。郁紀的拳頭緩緩打來，阿龍能清楚地看到軌跡。

拜托了，一定要打中啊。

阿龍心中祈禱著，順著郁紀揮來的左拳，將肩部頂了上去。肩頭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可他管不了那么多，這點疼痛一點都不算什么。他側過身來，迅速接近郁紀，右手牽制住郁紀伸出的左手。郁紀已經發現阿龍的打算了，可是對阿龍而言這已經太晚了。郁紀匆忙壓低姿態，右手劈向阿龍。這一切在阿龍看來卻像是慢動作一般，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阿龍將身姿放低，朝著郁紀的下腰猛沖，抬起左肘擋住郁紀劈來的手刀。

“嗚哇！”

阿龍一把揪住郁紀的束腰，另一只手阻擋郁紀的反擊，右腳掃蕩地面將重心不穩的郁紀舉起來。

再下來的畫面就是被摔到地上的郁紀！

“嗚啊！”

阿龍排除了一切雜念，只是將自己僅有的一切，用盡自己僅剩的力氣，去戰勝作為對手的郁紀。他怒號著，將郁紀憤然地摔了出去。郁紀輕盈的身體被甩了出去，她巧妙地用一側肩部著地，向遠處翻滾著，雙腳不斷點地，又找回了平衡，翻了一個空翻便重新保持住了姿態。

“呀，再怎么說我也是個女孩子啊，稍微溫柔點對待我啊。”

郁紀單膝跪在地上，保持著蹲姿。阿龍傾盡全力的一擊還是沒有戰勝郁紀。真是令人絕望。

這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差距嗎？阿龍不禁想要抬頭問天。

“漂亮的一擊啊，沒想到你會用這么大膽的方式攻過來。你學得很快嘛，”郁紀站起身來，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套心愛的連衣裙，“這就是所說的致勝一擊哦！記住剛才的感覺，菲利斯一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郁紀又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從口袋里拿起了卷煙抽了起來。她湊近到阿龍身邊，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讓他坐下休息，“哎呀，果然有基礎的人就是好教啊。工作結束，工作結束！”

郁紀松了一口氣，癱坐到阿龍的旁邊。

這就算完了？阿龍有些不能理解。他甚至都沒有對郁紀造成任何一點打擊，即便是用盡全力的一擊，也被郁紀巧妙地化解過去。他自始至終就沒有戰勝過郁紀。他還沒有得到滿足。

“結束了？劍術還一點都沒教呢。”

郁紀拿肩頭擠了擠阿龍，“之前就和你說了，劍只是讓你的手變長變硬了罷了。記住我教你的，再跟著菲利斯去學劍術吧！相信我，你很快就能全部學會了。”

“可是，這不是只有夢中才奏效的技巧嗎？”

郁紀戳了戳阿龍的木魚腦袋，“學會不要去依賴時間感啊！忘我地戰斗，進入專注狀態，啊，我再怎么解釋你也沒法理解啦，你之后跟著菲利斯繼續學劍術的時候就明白了。”

阿龍苦笑著，也許他確實是個天資不足的笨學生吧。

“我一次都沒有戰勝過你，甚至都沒有傷到過你。”

郁紀聽著阿龍懊悔和遺憾的語氣，臉上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后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家伙，口氣還真大啊，很有志氣嘛。一場戰斗的勝負無所謂哦，重要的是從中得到的經驗，指引著自己不斷進步，讓自己成為更強大的人，足夠去保護好自己，還有身邊的人。打不過我重要嗎？”

郁紀白皙的手指伸過來，點在阿龍的心房上，“重要的是，你超越了過去的自己。而未來的你，也必然會超越現在的你。至于能不能超越我嘛，哈哈哈，這和你自身的進步沒有什么關系不是嗎？等到你自身足夠強大的時候，你還會在乎我究竟比你強多少嗎？”

郁紀真不愧是能夠被菲利斯稱為“導師”的人物。她時而嚴厲，時而溫和，她像是夏日午后舒爽的海風，又像是春日里的一束向日葵。如果可以的話，阿龍還想和郁紀在這個虛幻的空間里，待很長很長的時間。

“郁紀姐……”阿龍吞吞吐吐地開口，“可以教我更多的東西嗎？”

郁紀聽到阿龍的稱呼，露出一瞬驚訝的表情，“喔，這個稱呼真不錯呢！嗯嗯，我可是堅實可靠的大姐姐呢！還想讓我教你些什么呢？在我做得到的范圍內，我一定會提供幫助的。”

阿龍撓了撓頭，他站起身來，一想到自己要問這個問題，渾身就像是有上千只螞蟻四處在爬，讓他坐立難安。

“郁紀姐，你有沒有……嫉妒過誰？會因為某個人超越了你，或者在你引以為傲的領域展現出了驚人的實力，而感到憤怒和不公么？”

這個問題不用解釋也明白阿龍指的是誰。郁紀看著阿龍，阿龍的眼神閃躲著。阿龍很清楚自己心中有種詭異的思緒在作祟，明明不應該存在的情緒卻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這讓他難以忍受。

郁紀思考了片刻，向阿龍回以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如果那個人在我的教導下，達到了超越我的程度，我會覺得很高興吧，”郁紀雙手抱胸，點了點頭，“嗯……我那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如果能幫助到他人，為這個世界增添一絲善意的話，那會是無比愉悅的事情啊。哪怕我的肉身消逝，我的精神、我的技藝都會傳承下來，永遠地活在那些曾經被我幫助過、被我指導過的人心中，那就實在太好了。”

“不會因為被他人超越而感到不甘心嗎？”

郁紀聳聳肩，她明白阿龍心里在想什么，“就像我剛才說的，人所不斷追求的卓越，應該是讓現在的自己超越過去的自己，而不是左看右看，觀察到底周遭哪個人超越了自己。人最需要面對的敵人只有自己。各個人都應該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幸福快樂地活下去。”

眼前的這位女子，可以說是真正的圣人，是人類靈魂的導師。阿龍為自己所提出的問題而感到羞愧。他無奈地低聲說著，“我其實，很嫉妒你和菲利斯。你們擁有的能力是我不能想象的，遠遠超過我一個堂堂大丈夫的范圍。我達不到你們的高度，這讓我很失落。我的想法一定很陰暗吧？”

郁紀嘆了一口氣，“凡事皆有代價。如果你像我們一樣一路走來，也許你就不會對我們所擁有的能力而感到嫉妒了，”郁紀站起來，提醒阿龍看看四周，“看看你生活的地方，光潔勻凈的建筑材質，平坦暢通的道路，高聳入云的大樓，炫麗時尚的服飾，隨處可見的食品店，哪點不比我們生活的地方優秀？如果要說嫉妒的話，這才是嫉妒，阿龍。我所在的世界，那些受苦的人們，究竟什么時候才能過上像你故鄉那樣的生活？這才是我們這一輩草芥無法想象的事情。”

郁紀苦笑著，繼續說道，“相信我，我和菲利斯絕沒有什么值得你嫉妒的東西。啊，我多想去你的故鄉住上個十年二十年的，享受先進的城市生活啊……好了好了，”郁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將裙邊拽到兩側，“天快亮了，別忘了我來夢境里的目的。既然你將我稱作姐姐，那我就不得不盡到做姐姐的責任啊。站起來，我們再來最后一輪，好好記住剛才的感覺，保持住那股姿態。”

還真是負責啊。阿龍這樣想著，站到了郁紀的對面，沉著冷靜地擺出了迎戰姿態。他應該是無比憧憬著郁紀的吧。阿龍衷心地希望郁紀能夠將她的一切都教給自己。

“郁紀姐，如果我戰勝你的話，你能把一切都教給我嗎？”

郁紀愣了一會，臉上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小伙子口氣很大啊！覺得行就來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