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咸咸,吹的人頭暈目眩,花露伸長了脖子抱著虎子在人群里,極力的往前擠,海里的魚人太多了,送行的人也很多,花露煩躁不安的繼續尋找著候壽亭的身影,可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食言了,帶著虎子來了。這可能是他們畢生最后一面。之前因為怕孩子眼淚巴巴的哭鬧會影響候壽亭的離別的情緒。現在也顧不上了。候壽亭對虎子那是視若親子的喜愛啊。
虎子也是伸著腦袋在找人,見人群開始往前涌,不斷的有人哭泣,花露知道他們再也見不到候壽亭最后一面了。虎子開始哭泣,花露勸了一會兒,自己也跟著哭起來了。說起開還是自己命薄,這么好的一個人,一個男人,她還是沒有機會和他一起生活。老天給過她機會,是她生生的放棄了,一想起來,她的心就要碎了。
大船緩緩的拔錨,海里的魚人都整齊的歸位護在左右。船上的英落從日出等到日落還是沒有見到張天堯的身影。
他知道她今日要走的,知道孩子已經出世了,可還是沒有來。
英落抱著孩子,臉色哀傷。天堯,不會再見了,你真的就這么狠心永世不見么。真的不能再見一次么?她很想念他呀。正是因為見過他深情的面孔和柔軟的笑意,這個善良而又正直的人在炎涼殘酷的亂世之中給了她許多的勇氣。
"君上。三日就到龍門,這孩子您取個名字吧。"
"孩子還是讓天堯取名吧。"
陸星河冒失,吞吞吐吐道:"萬一,萬一他不肯呢?"問完自己就不敢再看英落的神色。
英落望著他一眼,坦然道:"我若是死了,他怎么會為難他的親子。星河答應我,將孩子護送到寒山寺的時候不要告訴他真相。讓他好好的照顧孩子,就說我在碧落海永遠的感激他。"
陸星河又是紅著眼睛勸道:"他遲早會知道的,到時候他或許會更恨您。不如告訴他真相,讓你們彼此釋懷不好么?"
"不行,別打擊他。時日一久,他心里的傷會好起來。星河不要告訴他,答應我多瞞一天是一天。"英落將龍牙掛在孩子的脖間道:"星河,我的孩子一以后你們相遇之時,你和鳳凰看在我的面子上,請對他多加愛護。"
陸星河抿嘴,鳳凰也是抽泣著不敢應聲。
英落微笑道:"這沒有什么,日子還長,生老病死,相聚離別還有很多,你們要看開些。我終究還是將族人帶回來了——現在只是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沒有任何的遺憾。"
鳳凰緊緊的拽著英落的手哭道:"姐姐。不要走。不要走。"
陸星河將鳳凰護著鳳凰的肩膀,將她帶到自己的身邊,英落憐愛的望著襁褓中的嬰兒道:"一定要走的,事情到著這一步一定要做。我本無悔,只是回想一路走來,因我籌劃復國而死的人太多了,多到我無力承受心中難免愧疚自責。此去解脫,我心里歡喜的很。只是為難了這孩子——一出生就要失去母親。一輩子都沒有母愛關懷。"
"姐姐,我,我會——我會——"
陸星河握著鳳凰的手道:"我們以后會對這孩子視若親子,彌補他失去的一切。"
"這就好,我就放心了。"
英落望著已經快要消失不見的陸地道:"你們走吧。"
"君上,讓我和鳳凰和您陪您到龍門。"
"也罷,看看也好。起碼我和孩子能多呆一會兒。"
陸星河他們垂頭,無言的靜默。
花露抱著虎子兩人眼睛通紅失魂落魄的回家去。打開柴扉一個人孤獨的坐在石階上。虎子呼喚一聲躥下來,直接跳到候壽亭的懷里。
花露不敢置信道:"你怎么還在這里?船都開走了。"
"現在我已經回不去了,花露,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只能流落街頭了。"
花露喜極而泣,好一會才開心的擦去淚水故意板著臉道:"叫大姐。"
"那不行。"
"怎么不行?我就是比你大。"
"不行,小弟和丈夫,我選擇丈夫沒得商量。"
花露點點頭破涕而笑,伸手緊緊的抱著他們。
龍門——四海的中央
這么多的魚人全部屏息看著大船上的英落。
英落也看著海里一個個期盼激動的魚人,終于回家了。她高聲道:"左將軍何在?"
綾羅從海里浮出,上到甲板。
"跪下。"
綾羅一頭霧水,還是老實的垂首單膝跪下。
英落將自己的王冠拿下,輕輕的套在她的頭上。
綾羅大驚道:"君上,微臣不敢。"
英落扶起她對著底下的魚人道:"左將軍綾羅這幾年一直替我管理四海,事必躬親沒有任何的怨言。她一心復國,勞苦功高,今日我就將王位傳于綾羅。望你們回歸碧落海之后,時刻謹記國破家亡的慘劇,斷不可重蹈覆轍。"
底下哭成一片,高喊青王殿下。
英落望著滿天的烏云,四下了個月的雨夠久了,死去的魚人就是這么帶著這些活著的人回來的,如今他們可以真正的安息了。英落將龍珠拽在手里,眼神掃過大船里的每一個人,目光久久的投向她熟睡的兒子。
她微笑著,回家吧,所有的人都可以回家了。
她縱身跳下大海,所有人面面相覷,想要鉆下水底尋找她的時候,一道白光從海底鉆出,沖破天際。
不知誰喊了一聲"龍,是真龍。"
英落駕著一條真龍沖上云霄,滿天的烏云轟隆一聲,慢慢的散去。綾羅指著一直渾濁的海水,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陽光照在波光細細的海面上,像給水面鋪上了一層閃閃發光的碎銀,又像被揉皺了的綠緞。
水慢慢的變得清澈,一直陰霾的海面漸漸清明,海天一色,風華無邊。他們終于再見碧海藍天,珊瑚海藻。五十年過去了,碧落海的封印終于被破了。
海里的魚人流著淚水發狂的沖向著又回來的海島珊瑚礁群。
綾羅淚流滿臉的問陸星河道:"君上真的不是化神了么?"
陸星河搖頭嘆息。
原本最完美的結局就是英落馭龍升天,化作真神保佑著魚族的的未來,可惜,世事難料。又有多少人知道,她是真正的離去。沒有了神位,甚至永遠不會再有輪回連人都做不成了。
那個人會知道嗎?他曾經生生的扼殺了一個神。
失去了永生,失去了榮耀,失去了尊崇,她也失去了所有,卻從未埋怨過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