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xiàn)在和一個私營機構的醫(yī)師保持著獨立的協(xié)議關系,狀態(tài)似乎能夠在一定條件下維持穩(wěn)定,只不過……”
“你測試過了嗎?”
“對,他應該是無疑了。”
金點點頭,扶了扶在暮色中顯得頗為造作的墨鏡,斑斕在鏡片上投射出一道明亮的傷痕。“很好。接下來的目標就很清晰了:如果733能夠通過最后的生理測試,就說明他的肌能已經和原生人類水平一致;屆時,這個項目也將迎來最終的成功。”
“我很奇怪,他看起來就像是完全不記得任何事情一樣,僅僅是有對性有著真實而朦朧的感覺。”晴不自覺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似乎在安適什么一般。
“他與你不一樣。”金站在拉開了窗簾的落地玻璃前,遙望著遠方異彩紛呈夜生活的概念景。“人類的敘事記憶與情感記憶分別儲存在兩個不同的區(qū)域中;相比于杏仁核,前額皮層的恢復工作在克隆體的發(fā)育中顯得更加簡單,遺傳信息的繼承更加完整。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本體仍然是不同的兩個個體;我們證明他是基因型的同性戀個體,僅僅只能說明他的發(fā)育常態(tài)、且在可控變異下吻合了本體的主訴性狀。”
“什么意思……難道他不是‘秋’嗎?”
“‘秋‘已經死了。”金冷靜地說道。
晴纖長的睫毛開始顫抖,一股洶涌的哀傷從他的目光中流出。被洪波瞬間沖散的巒石。他的兩只手捂在額頭上,手指深深深入頭發(fā)中摩挲起來,一綹綹地拉扯起來。
極度的痛苦使晴的表情扭曲起來,即將面臨著撕裂。金的表情卻依舊從容,一手放到有些突出的胯上,五根手指捏著那塊冰涼的鐵;另一只手從桌上拿過那只精致的小藥瓶,隔著一段距離丟到晴的面前。墜落在絲絨地毯上,只有藥片擦擊瓶壁的聲音。晴用顫抖的手拾起藥瓶,竭力控制著自己體內的躁動,吞下了藥物,旋即喘息起來。
昏暗的房間在晴逐漸規(guī)律的呼吸下恢復了安寧。他揚起臉,晶瑩堆積在他的眼角間。“他是自殺的,”金將口中僅剩短截的煙頭丟擲到地上,膠質鞋底左右轉動一番,僅剩殘留著火味的灰黑色余燼。“鳴海博士也曾設法干預過,但是……”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是我一時疏忽,沒能看好他。”
“他是怎么死的?”晴的聲音中透著絕望。
“刀片。他吞下了房間里刀具的刀片,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過去了12小時;內部大出血加上全身感染,【死得痛苦而緩慢。】”
【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我還什么都沒能向你解釋,什么都還沒告訴你……】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小聲地啜泣起來,就像一個幼稚的孩子。金此刻不再防范,主動地迎上去,將他的頭埋在自己的小腹前、任他用這樣懦弱無能的方式進行宣泄。末了,她用手在晴的臉頰上劃過半圈,似乎瞬間點燃了他眼中的星火。無法控制的欲望,晴能真實地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騰。【藥……藥……】
不及他反應過來,金已經完全地貼在了他的身上,以平躺的姿態(tài)。熟練的手法,快速進入的狀態(tài),一切都來的驟然猛烈而理所當然。黑色云層上的夜光被街區(qū)的燈驅散到偏僻的一隅中,深切地籠罩且隱蔽起所有不可見的喘息和呢喃。幻夢與殘忍,冰冷與余溫,一次次交匯碰撞在真實和虛化的邊界上,噴涌出間歇的慷慨和疲勞。【就這樣聽話地繼續(xù)下去吧,直到我將你訓練成為一個真正的工具,完成最后的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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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溫柔,鵝黃色的淡光透過門廊立柱的間隙灑在地面上,光滑的大理石材質暈出獨特的質感。正門前的噴泉淙淙地涌出幾股清水,落在水體中濺起一點聲音,倒也顯得這里很安靜。
隨著最后一輛黑色轎車淹沒在遠方,宴會的來賓大抵是齊全了。不算太大的規(guī)模,不多不少的五十人,包間內卻也顯得精致。吊頂燈輝煌的璀璨在棱面間四處折射開去,映亮了每個角落。
“這次的事,謝了。”
紅楓略微靠過去一點,對著羅說道。并無太大的異常,人們大多也是依著鄰桌三兩言談,不甚欠缺二人的交流。
“嗨,有的沒的。”羅憨厚地笑了笑,中年發(fā)福的身形襯著嬰兒肥的臉。“不過,【既然幫了你這次忙,】之前跟你說的那個事……”
“董事會已經通知了下面,正在結算,還要一點時間。”
“這……還要多久?”
“快了,一兩天吧。【那點干股,誰在乎一樣。】”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羅自覺地閉上了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向席間望去,交錯的觥籌伴著一如他們的雜談。“不過,話說,你真是接下了這個事?”
紅楓沒有答應,點點頭。
“除了你們幾個,董事會其他的人知不知道?”
他朝席間的人們掃了一眼,接著便呆呆地盯著面前的碗。【有幾個知情,就有幾個你姓羅的落井下石。】
羅很容易地就能夠領會他的意思。“要我說,就沒必要現(xiàn)在急著全盤托出。櫻花再怎么放肆,終究還是不敢‘越界’的;倒是你這樣把綠葉樹暴露在市場上,消失也就是時間問題……”
【現(xiàn)在外面什么情況傻傻分不清;誰在運營下面,誰心里清楚。】紅楓抓起面前的一把餐叉,在桌布上來回地蹭。“已經提請了,檢察院這兩天就會來清點。快的話,下個季度董事會最后一輪融資之后,就要上市了。”
“嚇——這么快?【還好及時。】”羅一圈的眼眶在肌肉的收縮下向外擴了擴,很快又恢復原狀。
就算毫無察覺,紅楓也能輕而易舉地猜到他的愉悅。【離散的黑羊會感到幸運嗎?不,遠遠不會;相反,離散后成為一只“羊”才是莫大的損失。羊不會是黑羊,黑羊不會是羊,除非……】
他斜眼瞥了一下羅:三根手指上的肉軟得貼在高腳杯上,杯沿上一小塊淡淡的水痕,【有狼來了。】
紅楓不禁笑笑。【大抵也是一種藝術:我看著你死。】
“結果呢?那邊答應了多好?”
紅楓伸出拇指和小指,【現(xiàn)在的基礎上追加六成。】
“不過,要我說,怎么著最后都一樣。”羅放下酒杯,也不知道對誰在說:眼前望著席間的人們,自顧自地坐著,話卻沖著聽的人。“你,【你們】得防范著點。這點小錢,就算是環(huán)北花來做了項研究;完了以后,把綠葉樹拱手一讓,送給櫻花,什么都做足了。這種事情,你們做院外私營的最清楚,不用我多說,一點就透。【要是醫(yī)院里真的做了什么保密工作,你們還指望能吃上幾口飯?】”
紅楓的表情頗為自嘲,卻也無可奈何。
“體制內的,我說這種話肯定不好聽;不過,大家朋友一場,我還是覺得有必要,不然心里總不踏實……【怎么著,倒是讓你們這些二流的撿去了誠信的名聲,也不想想你們有不守規(guī)矩的資格么?——多的不說,還真以為自己活動幾下能盤活多少人?】”
羅最后一次將杯子放回到桌上,玻璃盞中已經只剩下幾滴有些粘稠的酒液慢慢滑到杯底。“總之,也就大概是這樣的。要是以后真有什么情況,還是別忘了兄弟。”他站起身,沖著席間的人們行過一禮,“大家吃著,我還有事,先走了。”憨厚地一笑,便離開了包間。
紅楓的手頂住顎骨,沉思狀;手中餐叉仍然在桌上滑動著,拉出四道平行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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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仍然被不安所困擾。此刻的她對于周的提醒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然而這種理解卻源于她對夏處境的真切體會。仔細思索下,她甚至有些慶幸今天的突發(fā)狀況;如果對方沒有任何機構負責,則勢必會繼續(xù)調解,而指派的干預機構則會重新梳理糾紛,其中關鍵的一環(huán)就在于夏和“那名患者”的不合法協(xié)議——對于綠葉樹而言。其時,綠葉樹需要擺脫責任,夏需要獨立的行醫(yī)資格,而對方需要有機可乘的破綻;如此一來,就只有一條路可走:【夏將會失去在中心的工作。】
作為私營機構參與行政的醫(yī)師,鳴實在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你我都不是體制內的人員,已經沒有了最后的機會。】一旦從機構脫落,原本沒有獨立運轉機制的醫(yī)師將會成為蓬草,依靠著既有受眾茍延殘喘,任何推薦和影響只會巫醫(yī)化醫(yī)師本人,尤其在這個信任匱乏的年代。【你我都不是高懸的辰星,只能安心在地面上咀嚼草籽。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在弱光的環(huán)境下,電腦熒屏的光芒將她的臉映得慘白。她打開沒有按照夏的請求而刪除的郵件,重新審視起那份詭秘的回信。“5-13-10:00發(fā)送。”郵件的注腳如是顯示道。【這么整齊的時間,怎么會……】她隱約記得是當時的時間大約就在那個點左右,但是,【這實在是太過于精準了。郵件的發(fā)送時間應該是即時計算,可是為什么……】
她忽然想起一個細節(jié):對方的確是先用電話聯(lián)系過自己進行預約,而當時并沒有指名道姓地找到夏;反而是此后的郵件中僅有一句話:請幫我預約夏醫(yī)生。
【既然他直接要找夏,為什么不再一開始就說清楚?】她越想越覺得不對經。打開郵箱的寫信版面,她編輯了一份電郵向自己的郵箱投遞,【定時發(fā)送,將會比實際時間遲幾分鐘,】時間設定在下一個整點。
一段時間的等待后,她收到了自己的郵件。上一個整點已經過去,注腳上卻清晰地標注出整點的時間。她心頭一緊,緩緩合上了筆記本,向窗外靜謐的黑暗望去。